秋雨聽到房内動靜，手腳麻利地端來臉盆和燙好的帕子，我将滾燙的帕子浸濕在熱水中，擰幹後在臉上搭了一會，這才感覺有熱氣敷面，将頭痛的症狀緩解了些。

“皇上呢？起了嗎？”我的臉埋在帕子裡，悶聲問道。

“回佟姑娘的話，看這日頭，早朝許是都快結束了。”

秋雨将臉盆擱置在一旁，一隻手招呼着剛進門的清風。

清風手中裹着一套新的衣裙，我喜歡的鵝黃顔色。

“這是誰的衣服？”

我将帕子取下，站起身來，揪着清風手中的衣裙好奇。

我也不是非要每天換新衣的，倒也不用拿别的妃子的衣服給我穿吧？我嘟了嘟嘴，心裡還有些許不爽。

“回佟姑娘的話，這是萬歲爺今晨特地囑咐奴婢，讓去找内務府領一身新的衣裙給您。”

秋雨回，一隻手捋了捋衣裙，愛不釋手的模樣。

這倆也是改不了一口一個“回xxx的話”。本想糾正來着，又想到估計也就此一面之緣，自己忍忍也就過去了。

我點點頭，秋雨接過我手中的帕子，讓我在清風的服侍下更了衣。

想着玄烨昨天說起今天下了朝繼續開會，我就想着中午要不看看他宮裡小廚房菜品如何，下午早點開完會，趕緊‘下班’，回家裡軟塌上舒舒服服地躺着。

剛換好衣服，在銅鏡前轉了一圈，秋雨堪堪走進來，她比清風大個幾歲，繼承了姐姐宮裡面大宮女們的娴靜氣質，看着我笑笑說：

“主子一直同我們說，佟佳姑娘有股子輕靈之氣，今日搭着這身萬歲爺挑的衣裙，更是美目流盼，桃腮帶笑，氣若幽蘭呀。”

“秋雨，你别打趣我。”

坤甯宮裡的人，就算是灑掃的宮女，都這麼會說話。當真不一般。

話落，秋雨聽到門外聲響，便跑出去看，然後回來告訴我玲姑姑找。這倆小姑娘在姐姐宮裡都是玲姑姑帶出來的，娘仨格外親近。

雖已經接近中午，前日最後一場雪已經化了，冬末初春的風還是有點淩烈。兩個小姑娘的經驗到底沒有春桃足，來傳了話後就在旁立着。我遂自己去床邊扯了昨日帶進宮來的大氅披着，出了房門。

原來乾清宮是不許外人進出的，估計除了梁九功和蘇麻這種老祖宗面前的大紅人除外。

地上已經沒有積雪，取而代之的是雪化之後的一些積水。出宮門看到玲姑姑的棉頭鞋尖上有些水漬，雙手團在袖子裡，看樣子是等了很久。

“玲姑姑”我快步下了乾清宮的台階，小跑了幾步到她面前，福了福身子。

“诶，萩兒。那個，皇後請您中午一同用餐，這不剛出二月二，坤甯宮裡媽子包了餃子。”

玲姑姑見到我，忙将手從袖筒内抽出來，眉眼彎了下去，也福了福身子。

我夜宿乾清宮的消息傳的還真快啊。

早知道我昨日進宮就應該先去跟姐姐請安，不該故意瞞她私自跑去上書房的，現在這般還是要見，實在不值當。

“好的，姑姑，我收拾一下就去。”我感謝道。

坤甯宮位于乾清宮後面不遠處，一路上遇到不少宮人在清理宮牆邊的積水。見到我跟玲姑姑後都行了禮之後都迅速轉身面向深紅的宮牆，仿佛面壁思過。

見了赫舍裡肯定是要先解釋兩句的，好在姐姐也秉持着寬容大氣的态度表示她根本就沒有在意這些。

也是，我跟她，不是競争的關系。在這個世界，我本就朋友不多，交心的更少，赫舍裡是我很珍視的姐姐般的閨蜜。所以我無心，也無意與她鬥法。

玄烨後宮，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她也明白這個道理，且現在的格局，尤其自兩年前索尼去世後，其實對她赫舍裡家不一定有益。玄烨為平衡幾方勢力，最近這半年對鈕钴祿氏甚至德嫔又都上心了起來。所以長遠來看，她需要一個貼心的可以站在她身邊的B角。

從最近的種種迹象來看，她選中了我。

因為思慮太多，好好的一頓餃子我倒吃地食不知味。但多少還是攝入了不少碳水，下午回上書房等玄烨到位的時候也是頻頻點頭小雞啄米，被曹寅好一頓嘲笑。

公肅兄不出意外也來了，身着藏青色的長褂，不敢進門，就跪在前廳回話。我好奇探了探腦袋，跟門外跪着的公肅兄對上了眼神，起初他發現身着鵝黃色衣裙的我很眼熟，繼而反應過來在哪裡見過我，沖我拱了拱手當作招呼，然後反應過來上書房怎會有女子進出，且與納蘭和曹寅同起同坐，故又不覺皺起了眉頭，自己琢磨了起來。

又是一番讨論後，玄烨直接下旨：

“論禮法，國子監祭酒本不應涉及此事，但念你與你哥哥前段時間将功補過有功，特命你行督辦之職，任命拟好後會下發，在此之前，先不要聲張。”

“謝主隆恩。臣定不負皇恩，萬死效忠陛下！”

徐元文領了旨，後又代哥哥徐乾學謝過後，就退下了。

看了看窗外，外面天色不知何時又黑了下來。我腦海中響起了那句流行語：

“下班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滿腦子都是趕快跑路，于是等梁九功推門續茶的功夫，我第一個站了起來。

其他三人齊齊看向我，我尴尬笑笑。

“既然此事已有結果，萬歲爺若沒有别的指示，那，那臣女就先行告退了。”

我盈盈半蹲行禮。

“這麼猴急做什麼。今日晚膳還沒用呢。”曹寅留我。

“……呃，我，我不餓。三位慢用。”

“……”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我舔了舔嘴唇，皺了皺鼻頭，不知這是作何用意。

跪也不是站也不是。我看了看曹寅，他别過頭去裝作沒看到，我看了看容若，他同情沖我笑了笑。

“别走”

玄烨低着頭看奏折，他沒有擡頭，隻發了聲。

我眼睛骨碌轉了轉，閉了嘴。

“萬歲爺，三位主子，晚膳準備好了。今日按萬歲爺要求，準備了佟姑娘最喜歡的桂花糖藕。”梁九功跟他主子一唱一和，手裡拎着個空茶壺捏着嗓子說道。

“走吧。先用膳。”玄烨轉了轉頭，肩頸發出“咔咔”的聲響，從座位上起身，裝作沒看到還沒起身的我，側了側身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