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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迎春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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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是很驚訝的,驚訝于,他沒有說,想讓我留在他身邊。

他說的是,他想多留在我身邊。

因為他定知道那晚蘇麻來找過我。

也定知道,我不想進宮。

三年了,我從沒見過他這樣說話。

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看了他工作了兩天,日程是極滿的。他不讓自己閑下來。但我看到的也隻有這兩天罷了,其實,他自8歲登基起,就日日如此了。

不知道為何,聽到一屆君王這樣跟我說話,賠着小心的感覺,莫名有點感動。

便說:

“為什麼這樣說。是要出遠門嗎?”

他抿了抿嘴,唇瓣因為剛才用力過猛而充血有些泛紅,看上去倒給平日的陽剛之氣增添了一抹陰柔的美感。

“嗯。”

“皇祖母自年前身體就不如從前了,一直說着骨頭酥了。朕想着,陪她到湯泉呆一段時間。打算五日後啟程。”

他摸了摸我的頭發,眯了眯眼,歎了口氣又看向窗外。

“去多久?”

“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吧。”他的目光所及之處,溫柔似水般蕩漾。原來平日一本正經的玄烨近看是如此,像廟中被供奉的佛像也有了神色,顯出他難得一見的可愛之處。

我們這樣聊天,像平常夫妻一樣。

“你赫舍裡姐姐,因為還有祜兒,不适合長時間颠簸,便留在宮中了——”

我遲疑了一下,終于聽出了他的話外音,原來這一句才是他所有的重點。

我收回剛才那句“像平常夫妻一樣”

呸,誰要跟他做夫妻。

有些話,我既聽出了畫外音,就注定了無法裝作不知道。

彼此沉默了一會,我知道他在等我開口,感到他輕攬着我肩膀的手緊了緊,于是當下腦子一熱:

“皇祖母的身體是極要緊的,烨哥便放心去就好。宮裡的事,不用操心,姐姐和祜兒這邊有我。”

他低頭看向我的眉心舒展,因為他聽到了想聽到的話。

“你們姊妹情深,有你在我是放心的。”他笑了笑,接着說道:

“芳兒的性子本就不争不搶,但這後宮,這些人的心思,朕不是不知道。去年末抓周時,剛出過那茬子事。但願朕離開的這段時間能太平。”

說完,他歎了口氣,沖我笑了笑後打算起身叫人給洗漱更衣。

剛才的溫存過後,他交給我什麼任務,我都會接下來的。

他知道的。

這般對我,到底是真的喜歡我,還是為了讓我在他不在的時候,替他護住赫舍裡?

有說不清的别扭情緒在心底開始蔓延,似藤蔓,似爪牙,正逐漸将我吞噬。

我擡頭看他,他站在不遠處,正微微仰着臉,身旁進來兩個太監在給他系紐扣。

“诶”

我出聲

其實也不是想叫住他。畢竟我連敬語都沒用。

他側過臉疑惑看了我一眼。

随即,嘴角勾了勾,朝服還沒剩兩顆沒系好,不顧外人在場跨步過來俯身下來,吻住我,我沒有躲閃,心中卻隐約生出了一絲不可言說的抗拒。

玄烨說完這番話不過幾日,便離開了京城去了溫泉别館。

不出意外的,帶了德嫔同去。鈕祜祿在宮裡嗚嗚呀呀鬧了三天也就安靜了下來。赫舍裡并不去理會她,抱着祜兒禦花園看魚兒去了。

我說完那日的話後,以為自己在開玩笑,但實則連着好幾日都做夢,夢見自己在虛空中跟他重複這句話,幾日下來弄得自己也沒睡好。

雖應了他要護着赫舍裡,但又不想像之前那般太過招搖,于是沒有住在宮中,反而是回到了府上,隔三差五去看看姐姐和祜兒。

院兒裡的兩樹花都開了,迎春有些頹勢,海棠開得正好。

撿起兩個月沒碰的小本生意,我開始忙起來,但夜晚我複又開始做那個夢,那個兩次病倒,兩次都做過的夢。

不變的是幾個元素,旋轉的六字金碑,沒有掌紋的長發男子,藏傳佛教的六字箴言。亦真亦假,似真似假。有時他會立在我眼前喃喃自語,有時會跟我說話,但從聽不真切。

總是滿頭大汗地驚醒,心髒突突跳個不停。

我不敢說出來,但我總預感不好,之前兩次夢見如此,身邊人或自己都有不測的遭遇。

我本信佛不信命,但來這世間走這一遭,我卻不得不臣服于命運的安排。

家裡的佛堂重新啟用了起來,長明燈一直燃着,好像這樣就能燃盡我心中的不安和焦躁。

我為何不去找老秦打聽曆史上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

就好像你看一個鬼故事,明明最恐怖的答案就在最後一頁揭曉,但你翻看過程中,總是顫抖着不敢打開最後那篇,而得硬着頭皮讀下去的感覺。

在家裡呆了不到半個月,反而消瘦了些,阮姨娘總覺得是自己的菜不對我胃口,變着花樣在小廚房擺弄,惠姨娘也将悫惠直接放在我院裡,說是陪姐姐聊天,實則是想跟我培養感情。

我倒很喜歡這個開始鬧着要幫我點香的小蘿蔔頭,圓滾滾透明的小人兒,不知是随了誰,跟我極親,真真叫人想每天抱在懷裡。

康熙十一年,院裡的迎春花是三月十二開始凋零的。

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天。

早起在院裡撿到第一朵掉落的迎春花,我笑着想要别到悫惠的耳朵上,她蓮藕般的小胳膊伸過來要抱抱,我遂抱着她,舉高高去摘更高的枝桠。

有人匆忙跑進院門。

管家老胡。

彼此對視,我眉頭一皺。

玄烨不在宮裡,所以每日早朝改為周例會,由中樞閣統一彙總後快馬加鞭給到遠在幾百裡外的赤城(現河北省張家口赤城縣),所以該不是朝堂上的麻煩事。

那何事讓老胡這個沉穩了半輩子,什麼世面都見過的人,如此驚慌失措。

“老胡?怎的如此慌張?”

我收回舉着的準備摘花的手臂,将悫惠摟在懷裡說道。

“小姐,您趕快進宮吧!”老胡急的跳腳。

“怎麼了?莫不是赫舍裡姐姐?!”

我下意識緊了緊手臂,抱緊懷中小妹,聲音提高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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