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隻是背影也是好的。
倒頭下去,卻無論怎麼使勁,都再無法入夢。
有的隻是止不住的淚水。
從關心則亂的隻身犯險差點丢掉性命,
到逃離世俗塵埃自在天地間兩小無猜的愛戀,
到相隔兩地互通書信的情思,
再到突然斷聯,到另娶新婦,到恩斷義絕。
真的可以在半年内走完全部流程。
想到這裡,我喃喃道着
“為什麼啊?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做錯了什麼啊?”
我甚至開始懷疑,他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死死咬住被角,蒙面大哭了起來。
失戀的情緒和感受是分階段的。
我用了一個月,終于度過了第一階段,從看到喜帖瞬間的不相信,不理解,身體的劇烈抵抗的反映,嘔吐,斷斷續續的低燒以及嗜睡,到想要逃避現實回到夢中去。
其實第一階段是最好熬的,因為還呆在自己的情緒裡,周圍的人會來勸你,也不會覺得你動不動落淚的悲傷情緒有多麼難以理解,如果你願意,人們會聽你一遍遍講述你們的故事,并會在适當的時刻表達自己的惋惜之情。
進入第二階段後,我開始日日跟春桃把酒,嘗試言歡失敗,因為十有八九喝到一半就開始哭。
我開始陷入巨大的悲傷。
我的悲傷有多大呢?跟納蘭府門口挂着的紮眼的紅燈籠一樣大。
我用了兩個月時間,才終于接受了,那個曾以命護我的男子,那個曾說惦念我多年的男子,那個說好要執子之手的許下山盟的男子。
就這樣,輕易地,娶了他人做新婦。
春桃勸我:“小姐,世上男子這麼多,你這樣作踐自己的身體又是何苦呢?”
我喃喃:“可是容若,世上隻有一個容若啊。”
兩個月了,我提到他的名字,還是如鲠在喉。
“可是——”春桃輕輕拂去我的淚,自己的淚卻落下來:
“我的小姐,也隻有一個啊。”
也是後來才聽說,納蘭家過門新婦的老家原在大灣區(也不知道是現在的廣州還是深圳,反正她老爹也是個很厲害的角色,兩廣總督什麼的職位,大抵也算是個封疆大吏),明珠老爺子為了趕緊迎娶這位盧氏進門,便張羅着趁着春節把喜事辦了,也算是雙喜臨門。
事兒是正月初八辦的。
那日的鞭炮真響啊,噼裡啪啦炸了一宿,比過年還熱鬧。府上有沒有人赴宴我不曉得的,大抵是阿瑪要去應付一下場面。那日我繼續瑟縮在被子裡,清楚冷靜地看我的心髒,被鞭炮,炸成,一塊一塊。
那兩頂紅燈籠從初一挂到十五還不算,直直挂到了二月二,龍擡頭了,都能理發了,這兩頂燈籠還沒有撤下來的意思,日日長明着。
直到眼見着院裡的迎春開了又落。
居然又是一個三月。
祜兒離開一年了。
這一年怎麼這麼漫長啊,過了一輩子似的。
我已四個月沒見他。
隻可惜,入了心的人,見與不見,都會想念,愛根本就不會因為幾次心碎而停止,而是反反複複,今晚剛想通,明晚就又淪陷。
明知反反複複最傷人心,可從未停止過想念,隻是從濃烈變的悄無聲息。
直到能脫下繁重的襖子,不用日日團着那暖手寶了,我才有勇氣出門去。
我怕碰見他,又怕碰不見他。
因為心裡知道,自己再也見不到他。
我時常會想,如果就這樣兩家的馬車當街遇見,他是否會知曉?
坐車出門時我甚至會放下車簾,但折開一角露一條縫隙,并用餘光全力注視着那一瞬。
萬一呢?萬一,我們就這樣遇見了呢?
我試圖重新叫一遍他的名字,張了張嘴,就又流下了淚。
天知道諾大個京城,車馬交通本來就不方便,即便想有心尋個人,都不一定能尋到,更何況隻粗粗在街面上碰見呢,概率太小了。
是啊,即便有心尋人。
花都開好了,除了一封初三納蘭府上遞進來的官方請帖,納蘭容若本人對此事,沒有半分交代和解釋。
他就這樣,再一次,悄無聲息地放了我鴿子。
一如當年在角樓登高一樣。
跟一個不舍的人突然斷聯後,真的會感到彷徨,總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但好像,又在自己的意料之中。那聲幾乎聽不見的歎息,那個落寞的躲閃的眼神,那個擁抱中停滞的雙手。
可明明在一起做過那麼多事情,有過那麼多回憶,讨論過那麼多未來,我是真的想不通,怎麼最後又變成陌生人了呢?這種感覺,每次想起來心裡還是好痛。
後來,我終于承認,那個你舍不得的人,并沒有舍不得你,而且最心酸的不是他不愛你,而是他說着很愛你,卻在遇到事情做決策的時候,最終選擇放棄你的感受,他在權衡利弊之後放棄你的那一瞬間,永遠不可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