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疊的烏雲聚集在學宮上空，透着黑，連一絲光線也無，明明是白日，卻灰蒙蒙的，顯得分外陰沉，一如殿外弟子們沉重的心緒。
一陣風吹過，帶着涼意，顧卿卿活動着自己略顯僵硬的手指。
她想得簡單，一則這裡是幻境，發生的任何事都無法改變，她也不欲浪費時間，二則她和謝不周都在這幻境裡，貿然打碎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令人無法招架的事情。
最後，按目前情況來看，無論是北域還是南境，症結都在晉城，她怎麼也得去一趟，看看是人是鬼。說不定還能找到出幻境的辦法。
而且，她相信，謝不周也是這麼想的。
姜元看着跪了一地的弟子，長歎了口氣，“你們當真想好了？”
衆弟子再度叩首：“弟子願往。”
姜元閉了閉眼，轉身進了明義殿。
王書道：“掌教開啟虛空術需要時間，你等還不快去收拾東西，還有，速去通知外院弟子，若願意，便一起前去，若不願，便留守學宮罷。”
雪茜領着衆弟子答道：“是。”
王書話落，轉身跟着進了殿内。幾位長老見狀，也忙不疊跟了上去。
弟子們也迅速離去，眨眼間，殿外便隻剩謝不周、雪茜、還有依舊跪在地上不肯起身的徐良和自己。
顧卿卿看了眼站在殿門口沒動的謝不周，視線落回朝自己走來的雪茜身上，她也動了起來，問：“怎麼了，師姐？”
雪茜握着顧卿卿手腕，再次替她探查體内情況，“你傷勢未愈，此次便留守學宮吧。”
顧卿卿察覺到從手腕處傳來的靈力流經四肢百骸，笑着說：“我已經沒事了，師姐，你們都去了，我不去怎麼能行。”然後她朝着謝不周看了一眼，繼續說：“你說是吧，小師叔。”
看戲的謝不周懶洋洋的倚靠在殿門口的精柱上，不置可否，雪茜也順着顧卿卿的目光看了一眼，皺着的眉松了一些，“也好，有小師叔在，那便自己看着辦吧。”
言外之意活像謝不周是個能托付的主。
顧卿卿也沒料到這麼容易，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但雪茜早已松開她的手帶着拉起徐良離去了。
徒留顧卿卿一人站在原地風中淩亂。
“……”
還沒半盞茶的功夫，虛空術已經布置完成。
虛空術，顧名思義，乃是在虛空中連接兩地，類似于傳送陣的術法，但此法開啟的方式比傳送陣更為簡潔。
傳送陣需要用上上千靈石布置，沒辦法無視空間，距離也有限，除了一些财大氣粗的家族，幾乎沒人會浪費這麼多靈石去布置一個如此雞肋又如此麻煩的陣法。
虛空術則不同，隻要擁有一位化神後期修為的人坐鎮，便能随時随地開啟，且無視空間距離，想落在哪就落在哪。簡單方便又快捷。
若不是如此，石涅一行人早就死在晉城了。
而經過掌教和王書等衆長老商議，一緻将落地的地點選在了木春城。
此城隸屬晉城，不大，隻有七八萬人口，地處蜀州和晉城交界，是座極度偏遠的小城，此地民風淳樸，雖離晉城有些距離，卻勉強算得上是一個對弟子來說相對安全之所。
木春城外，烏雲迢遞、山野阒靜，一道虛空裂縫憑空出現在山野之中，依稀可見星辰流轉，片刻後，裂縫擴大，化作月盤，衆人從中踏出。
顧卿卿也緊随其後，腳踩在了實地上，仰頭，才覺察到那從身後而來，随風而斜的綿綿細雨。
她還從空氣中嗅到一股被雨水沖刷出來的草木味道，清新醒神。
他們此行雖說将地點選在木春城，卻為了弟子們的安全，選擇了遠離城門的山間，而從他們站的這處地方看去，恰好能隐約瞧見木春城的輪廓，還有那無人把守、略顯蕭瑟的城門。
姜元迅速判斷着木春城中的情況，随後便說道：“人數太多目标太大，分批進城。”
衆弟子低聲應答：“是。”
顧卿卿站在濕潤的土地上，深深出了口氣，她悄無聲息地移到謝不周身後，剛想拉上他渾水摸魚走掉，不料突然被一道視線定在原地。
雪茜目送着分批離開原地的同門，轉頭盯着被謝不周擋了一半身形的顧卿卿：“我們不進城，先探查木春城周圍的水源情況。”
顧卿卿被自己口水嗆了一下，她現在按理來說還是個傷号吧？不是應該先讓她找地方休息嗎？
靜了一會的神印忽然出聲，毫不留情地拆穿道：“你剛才不是說自己傷好了嗎？”
“……”
她真的不是第一次冒出想将神印嘴縫起來的想法，如果他真的有嘴的話。
顧卿卿懶得搭理他，說：“那我們從哪查起？”
他們這一行人，加上溫術和徐良，共有五人，若要調查一座城的水源，人手肯定不夠，必定分開行動，到時候再找機會溜掉不就行了？
不料天不遂人意，雪茜拿出關于北域的地圖，蹲下，攤開在地上，手指在圖上劃過：“木春城隻有一道主流，分支甚少，我們先去主流看看情況。”
“……”
顧卿卿還沒來得及感歎這地圖防水，就被雪茜的話噎住了，沒想到連老天爺都跟她作對！
她擡眸看向默不作聲的謝不周，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眼神裡分明在說：“你倒是說話啊？現在該怎麼辦？裝啞巴幹什麼？好玩嗎？”
不料謝不周一個眼神都沒落在她身上，還将她攥在手裡的衣袖抽了出來。
顧卿卿：“……”你可真是好樣的，跟神印簡直一丘之貉。
徐良早已從城主府噩耗的悲痛中緩過神來，隻是臉色看着實在不太好，比顧卿卿這個傷号還像傷号，他看了眼地圖，說，“我們現在就在這條主流邊上，往前走一段路就能到。”
雪茜和徐良的視線都落在地圖上，反而是溫術，看了眼顧卿卿，發現了她的異樣，善解人意地說：“顧師姐，你傷還沒好全，要不留在這裡？不用跟我們跑這一趟？”
雪茜也像剛想起了點什麼，收起地圖站起身來，猶豫道：“你的傷……”
顧卿卿收回視線：“……我沒事，不用，一起去。”來都來了，看看也無妨。
神印：“……你剛才不是不想去的嗎？”
顧卿卿：“看看而已，怎麼？看看也不行？”
神印不出聲了。
五人便馬不停蹄的朝着水源的方向而去。
北域大小江河無數，源頭确是涼州的昆侖山，昆侖山高萬仞，常年積雪，雪化後，水順着山脊流向各州，途徑珏山，流向晉城，最後在外洲彙聚成海。
而木春城的主流，雖是一條小河，卻是幽岚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若是這條小河被污染，後果簡直難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