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會答應出來見面，是想表明什麼？

肖宸冷漠地瞥了他一眼，擡腳錯身而過時被禁锢住了肩膀，雙臂的主人強硬地逼迫他與他視線交錯。

“你剛剛說什麼，說明白點好嗎？我好像誤解了什麼……”甯潇珩極力克制住情緒，似誘哄又似懇求的确認着。

“再說一遍，好嗎？”

在肖宸沉默的這一刻，他如置身于岩漿般心急如焚。是天堂還是地獄，全部歸咎于這一分鐘。

“呵，我以為我說的很清楚了，但這麼看來是我自作多情留情分了。”

“那我換個說法，我現在明确的告訴你，不用等以後，我們已經結束了。”

甯潇珩難以置信地去牽他的手，卻被一巴掌狠狠拍開，“甯潇珩，我們分手吧。”

虛空中大錘子砰地擊中了他的大腦，耳邊一陣的嗡鳴，甯潇珩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他将那句話反反複複、颠來倒去的默念了好幾遍，卻根本無法接受這句話中傳遞出來的信息。

“不我不答應，如果是被你父親發現的那件事，我……”甯潇珩手足無措的解釋，向來盡在掌握的他急慌了神。

肖宸嗤笑出聲，看他的眼神卻冰冷刺骨，如玩弄手心的棋子般、如看一個陌生人般，絲毫沒有往日的炙熱與柔情。

“我……”

“我們之間隻不過是荷爾蒙作祟，多巴胺上頭的産物，玩玩而已，何必當真。”

“他們說的沒錯，我就是個喜歡利用他人的人，你隻不過是我一塊踏腳石，在這立什麼深情厚愛唯你不棄的男主人設？你該不會以為自己真是什麼香饽饽吧，實話告訴你，你那些哄人的把戲也就騙騙小姑娘的水平，還真指望我會高興得找不到北對你感恩戴德不成？真是可笑。”

“不，不是這樣的，或許我做了什麼讓你誤會，但我對你的情意是真的，對你的好也是發自内心，我是真的喜歡你。”

内心極度惶恐，甯潇珩露出了驚懼的神情，他隻知道他要解釋清楚，他絕對無法接受兩人從此陌路，更不會答應分手斷絕和他之間的聯系。

“喜歡我？可笑，謊話說得再多也成不了真。你出入的是高端場合、一場宴席滿場權貴，我不吃不喝打拼大半輩子做不到，宴會你看到的是觥籌交錯、我隻看到兩個截然的世界……你自以為是那是對我好，或許還認為這是在帶我融入上層社會，你敢說那些不是赤裸裸對我的施舍和羞辱嗎？我不是籠裡的金絲雀、更不是你養的狗，你的好我要不起，少爺。”

甯潇珩以往最不喜别人用少爺來稱呼他，他有自己的目标、有自己的一生，但與他相識的人都以甯家小少爺的身份來記住他。

甯潇珩不願，他不想一輩子用少爺這個身份自居，他希望别人記住的是他甯潇珩，是他靠自己雙手得到的榮譽，而不是那些人表面恭維、背地裡說他是靠身份才取得的一切。

可是今天，他喜歡的人，用他最反感的稱謂來稱呼他，字字誅心、冰寒直入骨髓。

他嘴唇顫抖，卻勉強撐起笑容，隻是笑得的比哭的還難看，“阿宸，别玩了，這一點都不好笑。”

仿佛隻要他承認這是一個玩笑，甚至隻要他說出一個“是”字，甯潇珩都能說服自己剛剛聽到的一切都是幻覺，都是不存在的。

可惜，那都是他的期望，可笑的、虛構來欺騙自己的想法。

“你也就能騙騙自己了，我讨厭你的自作主張、讨厭你的自以為是，認為一切都掌控在你手裡，别搞笑了少爺，離了你背後的甯家你什麼都不是。”

無數的惡語如冰刀劍雨般，将甯潇珩刺得遍體鱗傷，遍體生寒。

他倉惶的搖頭，一次次嘗試去拉住眼前人的手卻一次次被惡狠狠地甩開。跟肖宸的步步緊逼相比，他簡直像是個被混混逼到牆角無力反抗的可憐蟲。

不會的，一切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不該的。

“不，不是的，我們是互相喜歡的，我們之間是有感情的……”

“感情，感情能當飯吃嗎？别再自以為是的給自己加碼了，人吃不飽穿不暖談屁的感情。我要為多賺一塊錢疲于奔命，而這對你來說連問題都算不上，這就是你和我之間最大的鴻溝。你自認為能給我提供什麼？物力财力人脈你一樣都沒有，除了自以為是自命不凡外你還有什麼？哪一樣不是因為你是甯家少爺才擁有的。”

久覆在臉上面具裂出了一絲縫隙，肖宸眼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燒着，他怒吼着，宣洩着。“我要錢！我要自由！我不需要一個什麼都提供不了的男朋友！！”

不，不是這樣的。

甯潇珩心裡亂成一團，肖宸的怒吼聲在腦海裡不斷重複，他催促着自己四肢再動起來，至少再做些什麼。可現實是他一句話都再也說不出來，就連蒼白無力的去拉他的動作都沒能做出來。

“阿宸，别說氣話，你說過的，你對我的喜歡是認真考慮過的喜歡，你不能……”他已經不知如何挽回，隻能卑鄙的說出肖宸之前的承諾企圖做最後的掙紮，期盼他能露出一點破綻。

肖宸是聰明的，也是決絕的，隻需一點破綻，他就能理解就能懂。

許是輿論壓力讓他喘不過氣，許是照顧生病的父親讓他心力交瘁，許是遭遇了其他讓他疲于應對隻有逃避，許是其他什麼别的東西，而不是二人間的感情全是假的，是逢場作戲和謀劃利用的産物。

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全身心與喜歡的人經營的戀愛竟是一場騙局。

“我沒什麼不能的，我就是一個口是心非、自私卑鄙、把感情當遊戲的人，我們本沒有開始，又何必談以後。我的生活原本十分的平靜，都是你将平靜的表象徹底打破，讓我被衆人指指點點嘲笑唾罵，過家家的遊戲就到此結束了，我沒空陪你玩，少爺。”話罷，肖宸轉身往巷子深處走，滿牆深淺不一的爬山虎闖入了他的眼簾。

肖宸臉上的嘲諷是那樣的不加掩飾，眼底甚至還透出一絲恨意，讓甯潇珩再沒了借口去說服自己，張了張嘴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像是被雷電擊中般在原地皲裂、粉碎，直至落了一地灰塵再也拼湊不起來。

他這是在做夢吧，做一個十八年來最可怖的噩夢。夢中，他眼中滿目星河、總是帶笑的小少年毅然的甩開了彼此交握的手，言之鑿鑿地告訴他一切都是一場精心謀劃騙局，所有的美好、所有的喜歡都是假的。

他說，假的永遠成不了真。

他說，你隻不過是我一塊踏腳石。

他說，我們已經結束了。

甯潇珩猝然倒氣，發冷的手腳觸電般痙攣了一瞬，突然狂奔起來，身影在巷道口一閃而過，吓到了幾個過路人，終是在肖宸進家門前定在他身後。“阿宸！”

但肖宸仿若未聞，手中的鑰匙旋轉一百八十度，鎖芯轉動發出咔嚓的一聲。

“我還喜歡你。”

“我們分手了。”

同時響起，卻是意思截然相反的兩道聲音。

“不可能，我沒同意我們就沒有分手！”

肖宸驟然推門進去而後劈手砰的摔上門，阻隔了甯潇珩想要擋門的動作，也隔絕了甯潇珩受傷的眼神。

他們中間僅隔了一扇門，一扇直徑不過十厘米的鐵門，卻将兩個人隔絕在兩個毫不接壤的世界。

甯潇珩站在門前，攥拳的手這才緩緩松開，搭上被暴曬了一天的鐵門把手，寒氣肆無忌憚的纏上了他掐出紅痕的掌心、蔓延到身體的各個角落。

這隻手曾捧着肖宸的臉頰，拉過他的手，摸過他柔軟的唇，給予過體溫觸摸過愛意，現在卻冷得他發抖，可掌心依舊緊貼着一動不動。

“你說得對，我好像真的很沒用，不僅沒辦法幫到你，還在無形中給你添了很多麻煩。我知道你現在什麼都聽不進去，但求你給我時間，也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

“我們在一起的日子是真的開懷快活，我能感覺到你的開心、難過、無奈和縱容，這段感情我們都投入了很多，這不可能是一場騙局，你說的謊言我一句都不信。”

肖宸慢慢松開緊握着門把的手，脊背緊繃的肌肉松弛下來，身體緊貼着門闆。

安靜的室内得讓他的呼吸聲格外明顯，他放任自己脫力跌坐在地上，此外再無動作。

“我知道你難，我會盡我一切幫你。我會一直等你，等你願意再次對我敞開心扉，隻求你一件，不要分手好不好……”

門内的肖宸猛的用手搓臉，喉頭滾了滾，終是吼罵出聲，“滾，我不想再看見你，”

“……再忙也要按時吃飯，按時休息，不要太累。”甯潇珩的聲音已然嘶啞，初入秋的風，怎麼會那麼冷啊。

“我走了，你要照顧好自己。”

“滾啊！”

甯潇珩動作遲緩地轉過身沿着石闆路走出了門，掩上鐵栅欄，再度回頭看了那扇将兩人阻隔開的鐵門，逼着自己離開。

天外晚霞宛若騰飛的火鳳，氣勢磅礴的遮掩了大半天幕。柏油路上的喇叭聲此起彼伏，唯有蘆葦小道沉寂于繁華中。

直到再也聽不到外面的任何動靜，肖宸這才放下掩着雙眼的手，眼眶紅得滴血。

茫然的擡頭四顧，屋裡沒有向他奔來喵喵叫的土豆，沒有肖競飯菜的香味，沒有電視外放的聲響，也沒有時鐘滴答的聲音，入目全是防塵袋造就的白茫茫一片。

他慢慢靠在門闆上，胸腔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目光渙散的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家。照射在落地窗上的光線在一步步後撤、消失，直到月光鋪蓋，将他徹底納入了黑暗的懷抱。

【據中央氣象台消息，今年第4号台風“雀鳄”已經形成，附近最大風力14級。預計，“雀鳄”将以每小時20公裡的速度向東偏北方向移動，預計将于明天登錄我省……】

枯坐了半晌的肖宸隐約聽到了領居家電視播報的聲音，遊離的靈魂再度回到了他的身體。

應該過飯點了吧。

蜷縮着身的肖宸低聲喃喃，掏出手機确認了時間，這才撥出了手機裡的電話，“韓老師，我是肖宸，我有些事情想請您幫忙……”

雜亂的飯菜香在溫馨的小巷中浮動，嘈雜的電視聲叙述着萬家燈火。黑暗的房間四面窗戶緊閉，月光依舊皎潔地照亮着人世間。院中的花草上水珠往下滴落着，院門很規矩的上了鎖，除開少了一個放置在玄關的行李箱，蘆葦小道的這處院子寂靜得一如往昔的許多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