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卦的控訴還沒有完,又從雜物裡提出個刻月牙圖騰的石頭,情緒激動地高舉起來。“這個圖案我想衛都督和二殿下一定不陌生吧。”
作為攻占了塔卡密族的勝利方,衛肆七和蕭漸逸無疑是最熟悉塔卡密族的人。石頭上的圖騰一出,他們就認出是塔卡密族王族的圖案。
塔卡密族信仰月亮,因此他們用月牙指代王族,寓意大有可為的月亮。出現這個圖案,就象征着入境的塔卡密族依舊沒有放棄對王族的信仰。
“這是塔卡密族王族的符号。”衛肆七開口。
剛說一句就被對面的蕭漸逸橫了一眼,意思要他不要多言。
柴卦:“這是塔卡密族的王族符号沒錯。陛下,臣這樣直白地把物證擺到您面前,您還意識不到嗎?非我族群,必有異心啊!”
臉色越來越沉的昌平帝望向柴卦的目光也越來越危險,洪冕見着不妙,立馬開口想要制止這一場風雨欲來的禍事。“柴大人,大好的日子,你是吃多了酒胡言,還不趁陛下沒責罰前下來?”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洪冕在給柴卦台階下,可柴卦非但不聽,還更甚地呼喊着昌平帝。
“陛下!翰林院的書籍臣已經摘錄完全,不用擔心有任何損失,後來學士依舊有書可尋。至于陛下頒布入境令的相關,臣也已經全部除去,陛下不必擔心覆水難收。隻要陛下願意收回成令,一切都可以再來。”
天色不知在什麼時候變得昏暗下來,滾滾的黑雲自遠處翻滾而來,轟隆一聲,響雷從裂空中迸發,白閃照亮了昌平帝的臉。
“柴卦,你在教導朕嗎?”
昌平帝冷聲質問,帝王的壓迫威懾悄無聲息地就蔓延開,雍容華貴的黃袍在緩緩變暗的環境中亮得紮眼。
所有人都縮着腦袋,生怕被殃及池魚。
安靜的席上,空氣似乎都凝滞了,恍惚間能聽見自己和邊上人的呼吸聲。
“呵。”柴卦苦笑,“為了吸納外民,而忽略本民,陛下當真要如此舍本逐利嗎?”
“天下萬民,無不是朕的子民,就算短時間有些脾性,最終也隻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臣服于朕。倒是你,柴卦,一二再,再而三地控訴朕做錯了,找些莫須有的物證妄圖蒙蔽朕的眼睛,你又安得哪門子心思?朕看是朕對你太寬容了,才以至于讓你敢來置喙朕的決定。”
狂風席卷,雨霧随之而來。柴卦的身影隐在雨幕中飄搖,手中緊緊攥着那個刻有月亮圖騰的石頭,腳邊的雜物淩亂也不再管。
他已經沒有再和昌平帝介紹的心思了。
柴卦仰頭,天邊雷電像是劈開了天地,短暫的一瞬間,大地都被照得通明,極限的強光讓人目眩,除了白色什麼也看不見。
聖賢書上說作賢臣,要為天子鞠躬盡瘁,要心系百姓,要憂國憂民,要在天子迷茫錯誤的時候勇敢指正。可聖賢書沒說,若這些做了都無用又該怎麼做。
女娲補天,尚且天在;誇父逐日,尚且日正;而他柴卦,隻是空有執念,一腔多餘罷了。
柴卦合上眼睛,驟雨擊打在皮肉,他卻麻木般一點都不覺得疼。
“天下萬民苦矣,久做刍狗。向天問何時見春?何處尋春?俯首看霜寒銀海,無處尋春。”
長吼過後,柴卦轉身毫不猶豫地撞向了大鐘,如同他一開始敲響那般,浩蕩的鐘鳴回蕩在天地,震碎了雨幕,也震碎了鐘樓外人的目光。
鮮紅溫熱的血很快沿着鐘壁流向地面,混雜着暴戾的雨,齊齊地打向土地。
電閃轟鳴,柴卦的屍體從鐘樓滑落,“砰”地一聲砸落在地,一如他向來一絲不苟的性子,沉悶的撞擊擲地有聲。
河霞不可置信地看着遠處柴卦的屍體,緊握的手指情不自禁地顫抖。躬直了身子就要過去,一隻手卻被死死地壓住。
河霞回頭,眼眶裡泛着淚花的高池咬着牙,“不準過去!”
高台上的昌平帝眼底翻湧着怒氣,沒有一絲對柴卦的同情與憐憫。“來人收屍,别壞了兩位皇子的接風宴。”
侍衛們簌簌小跑起來,沒一會就收拾好局面,裹着柴卦的屍體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