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明二十八年,大周首都帝都。皇帝陸景淵,二皇子陸辰翊,四皇子陸辰安,五皇子陸辰笙,前太子嫡子(皇孫)陸昭。
君權直轄天督府:督主譚叙,左指揮使季尋之,左指揮副使謝存。右指揮使周弋。
朝堂六部:工(五)、戶(二)、吏、禮、刑(四)、兵。此外,朝堂勢力:百官之首—太師齊宴、朝堂議事首輔機關内閣—閣主秦勝、鎮國公北堂氏、鎮北侯楚氏。
鎮北侯楚逍塵,長女楚喚舟,長子楚喚雲,手下江禾、江讓、程七。
朝堂武力分布:皇權直轄玄甲衛、禁軍,天督府直轄黑甲衛。
北部鄰國北狄、南部邊境滑族(第二卷)、西部鄰國暹羅(第二卷)
境内:川州(西南)、郢州(中南)、玄州(南)、滄州(東北)。
——————————————————————
第一卷
第一章
暮色如硯,紅袖閣的琉璃燈在秋風中搖晃,将楚喚雲倚欄的身影碎成斑駁的光圈。
男人拎着青玉酒盞,任由梨花釀順着前襟金線滾落,洇開片片暗痕。
"世子,這雲州進貢的綢緞..."懷中的歌姬話音未落,就被他用折扇挑起下巴。
"再好的綢緞,也比不過美人腮邊這點胭脂。"
楚喚雲笑着将酒液傾在口中,餘光掠過三樓雅間半開的雕花門。
戶部侍郎正将一卷賬冊塞進袖中,對面太師府的管事在燭光下露出半截紙扇。
樓梯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江讓捧着鎏金手爐疾步而來。
"主子,您前日砸的西市三家鋪子的掌櫃正催着要銀子呢。"
他彎腰時,袖中滑出一個竹筒,正落在楚喚雲垂落的廣袖裡。
"砸了就砸了,這群人沒見過錢嗎?"楚喚雲漫不經心地推開懷裡的女人,"告訴他們,明日銀子就送過去了。"
男人指尖在案幾輕叩三下,竹筒裡的密信已被他摸到掌心。
北狄騎兵在邊境異動,姐姐楚喚舟的密報裡卻隻有八個字——秋雁南飛,當心獵戶。
忽然樓下傳來杯盞碎裂的脆響。十二名黑甲衛魚貫而入,腰間的刀映着燭火寒光。
季尋之踏着滿地碎瓷走來,飛魚服上的金線在燈下泛着冷芒。他左手按着繡春刀,右手拎着個血淋淋的布包,被暗紅液體浸透。
"天督府辦案。"男人聲音清冷如檐角冰棱,目光掃過二樓時在楚喚雲身上略作停頓。
那個傳聞中的纨绔世子正醉眼朦胧地靠在欄杆上望着他。
“刑部重犯逃跑,天督府奉命搜查,所有人原地不動。”季尋之目光如炬,一擡手,身後府衛四散。
“這就是天督府左指揮使?”楚喚雲眯着眼側頭往樓下瞥了一眼,“百聞不如一見,天督府好大排場。”
楚喚雲踉跄着撲向欄杆,對着樓下嘔吐起來。
穢物濺在季尋之衣擺時,楚喚雲看見對方腰間令牌閃過"玄"字暗紋——這是天督府最隐秘的玄字組,專查皇室秘案。
季尋之皺眉後退半步,擡頭時楚喚雲已歪倒在欄杆下。
忽然,三支利箭從三樓激射而出,楚喚雲趁醉扯下珠簾,墜落的珠子力道剛好,堪堪擊偏三支箭矢。
季尋之反手擲出繡春刀,刀刃穿過雕花窗棂,窗外黑影應聲墜樓。
兩人目光在空中相撞,一個醉意朦胧,一個冷若寒潭。
季尋之接過副使謝存遞來的帕子擦手,餘光看見那纨绔正抱着酒壇啜泣。
方才珠簾飛射的力度...他摩挲着刀柄上的血漬,想起師父譚叙從前的叮囑:鎮北侯府的質子,可不止是籠中雀。
“把人帶走。”季尋之轉身離去。
更漏聲裡,紅袖閣的血迹被大雪掩去。
楚喚雲歪在馬車裡把玩着染血賬頁——剛剛江禾從三樓搜到的,上面隻有“川州鐵礦”四字。
車轅上江讓揚鞭的節奏忽快忽慢。
季尋之踏入天督府地牢時,青磚上凝着層薄霜。
“師父,人抓到了,果然藏在紅袖閣。”
譚叙正在刑架前碾碎藥草,蒼老手指沾着暗紅血迹:"賬本呢?看出門道了?"
"賬冊殘破,這人當時正在燒毀,但賬面虧空三十萬兩白銀,且每頁墨迹透紙深淺不一。"季尋之将染血的賬冊鋪在石案上。
“聽聞今年川州礦産豐富,三十萬兩也有人看得上……”
“這恐怕隻是冰山一角,師父,您先休息吧,我來審……”
“尋之,今日先這樣,明日我上報天聽,具體等陛下定奪。”
“師父,可……”
“行了,你今日做的很好,辛苦了,早些休息吧。”譚叙起身輕拍着少年的肩膀。
“是。”
晨光初現時,譚叙正在禦書房研墨。
皇帝陸景淵将奏折扔進火盆:"北疆今年要的軍饷,比去年多了三成。"
"鎮北侯世子近日天天浸在紅袖閣。"譚叙添了勺龍涎香,"巧的是,天督府也在紅袖閣查到些陳年舊賬。"
“他倒是乖覺,計劃不能拖了,去安排吧。”皇帝手指扣着龍案上的殘破賬冊。
戌時的燕回巷飄着細雨,季尋之擡手示意燈籠再舉高些。
青石闆上蜿蜒的血迹在昏暗的光線下泛着詭異的光澤,像條被斬斷的赤蛇。
"死者趙主事,戶部清吏司正六品。"副使謝存遞過名帖,油紙在雨裡沙沙作響,"三更天被發現時,後腦撞在這塊鎮宅石上。"
季尋之蹲下身,食指劃過石獸凸起的犄角。青銅獸首的凹槽裡卡着幾縷發絲,血迹呈放射狀濺在兩側牆上。
他忽然停住:"傷口不對。"
"大人是說..."
"顱骨碎裂的創口太整齊。"季尋之解下腰間銀刀,刀柄輕輕叩擊石獸額頭,"若是意外跌倒,該有滑落的痕迹。"
巷口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季尋之轉身時,飛魚服下擺掃過青苔,腰牌上"天督府"三個鎏金小字在雨中忽明忽暗。
來人翻身下馬,蓑衣下露出太師府的金絲腰封。
"齊太師讓屬下傳話。"那人抱拳時,"聖上五十壽誕在即,此案..."
"天督府查案,不勞太師費心。"季尋之打斷道,“帝都之中天子腳下,誰也擔不起這責任。”
三條街外的醉仙樓正笙歌鼎沸。
楚喚雲斜倚在二樓欄杆上,酒盞裡的竹葉青晃出細碎漣漪。
樓下人聲鼎沸載歌載舞,江讓附耳低語:"戶部的人死了。"
"戶部哪個?"楚喚雲懶洋洋挑起珠簾,瞥見街角匆匆跑過的皂靴官差。
"趙主事,管川州鐵礦歲入的。"江禾從暗處說,袖中滑出半卷賬目,"上月碼頭運出的精鐵比賬上多出三船,押運的是太師府門生。"
珠簾嘩啦落下,楚喚雲突然笑出聲。
酒壺磕在案幾上,濺出的酒液洇濕了袖口的雲紋。"去告訴程七,該給老五送份大禮了。"他醉眼朦胧地指向窗外,"就說...就說川州的喜鵲要往北飛。"
此刻季尋之正站在戶部檔案庫裡。桐油燈将他的影子拉長在滿牆卷宗架上。
謝存舉着名冊的手突然頓住:"永明二十六年川州鐵礦的運輸記錄...不見了。"
檔案庫的銅漏滴到第七聲時,季尋之終于找到想要的東西——壓在兵部卷宗下的永明二十五年鹽鐵轉運圖。
川州官道的朱砂印記旁,赫然蓋着太師齊宴的私章。
"大人!"謝存突然壓低聲音,"方才太師府的人..."
"去查上月出入川州的商隊文牒。"季尋之将圖紙折進袖中,"要刑部蓋過章的。"
謝存舉着永明二十七年的鐵礦賬冊欲言又止,門外突然響起三長兩短的叩門聲。
"督主傳話。"來人身着天督府最低等的灰衣,袖口卻用銀線繡着鸾鳥暗紋,"請大人到聽雨閣回話。"
此刻楚府裡,楚喚雲正在剝一顆冰鎮葡萄。
江禾捧着的賬冊上密密麻麻标注着紅圈,程七從門外進來:"五殿下收了禮,讓人往川州送了八車樟木箱。"
"樟木防潮,最适合裝精鐵。"楚喚雲輕笑,指尖突然捏碎葡萄,紫紅汁液順着腕骨滴落,"齊太師門生押運的那三船貨物,查清在哪個碼頭卸的貨了嗎?"
"回世子,都在北城河頭。"江讓将地形圖鋪在案上,"但其中有七輛馬車偷偷繼續往北拐進了滄州地界。"
窗外飄來打更聲,楚喚雲忽然推開雕花窗。雨絲裹着更夫的梆子聲砸進來,遠處天督府的燈籠在巷口晃成一片猩紅。
"讓程七盯緊譚昱白。"楚喚雲蘸着酒水在桌上畫出三道水痕,"譚叙竟然舍得讓兒子去滄州赈災,有趣。"
季尋之此刻正站在聽雨閣的回廊裡。譚叙捧着鎏金暖爐從竹簾後轉出來,爐蓋上蟠螭紋的眼睛缺了一角。
"尋之,趙主事的案子查得如何了?"譚叙坐下,"刑部今早遞了話,說是醉酒失足。"
燭光映在季尋之眼底:"這群混蛋,就知道搪塞..."
“尋之,你要做好準備……”
“師父放心,無論是誰出手阻撓,我都會查出真相,不負皇恩。”
“好孩子。”譚叙欣慰地看了一眼季尋之。
季尋之回到停屍房時,謝存正舉着川州商隊的通關文牒。"大人,七月初六有批精鐵運往滄州軍械所,但..."副使的喉結滾動兩下,"文書上有二皇子府的暗印。"
屍體在燭火下泛着青白,季尋之突然用銀刀挑開趙主事的衣襟。心口處隐約可見細碎擦傷,像是被賬簿邊角反複抵住留下的痕迹。
他想起半月前上朝,曾聽戶部尚書向皇帝禀報:"川州鐵礦今年增産三成,全數充作北疆軍備。"
"去查滄州軍械所的出庫記錄。"季尋之将文牒扔回案上,燈火在他眼中跳成兩簇寒星,"要兵部存檔的原件。"
更夫的梆子聲穿透雨幕時,楚喚雲正在描摹一幅北疆堪輿圖。
江禾突然閃身入内,袖口沾着郢州特産的鹽漬:"喬家的商隊今早押送二十車粗鹽往滄州,通關文書蓋的是工部大印。"
"老五倒是心急。"楚喚雲筆尖在滄州地界洇開墨點,"北堂老将軍的巡防營,本月該換防到郢州了吧?"
“是,他離開前特意安排了人護送着喬家的商隊。”江禾說到。
"有趣。"他拿起桌上的卷軸"譚叙的兒子帶着糧食,老二的人運着精鐵,老五塞進去二十車粗鹽..."他将卷軸扔進銅盆,映得他眼底猩紅一片,"滄州要煮一鍋八珍粥了。"
季尋之此刻站在兵部武庫司的檐角下。
謝存遞來的軍械出庫冊上,滄州軍械所七月的長槍産量比往年多出五千柄。雨絲順着他的睫毛滴在冊頁上,模糊了"監造官陸成"這個名字——那是二皇子乳母的親侄子。
"大人,這……還要查嗎?"謝存的聲音混在雨聲裡。
醉仙樓的鎏金燈籠晃得人眼暈。楚喚雲歪在二樓雅間,黑金衣襟半敞。
江讓閃身進來低語:"公子,天督府的人封了戶部檔案庫。江禾那邊也傳話過來,趙元敬死前燒毀了川州鐵礦賬冊,太師府今晨派人接管了西市鐵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