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媽和燕芳舒都不送你回酒店嗎?這麼晚了,一個女生在路上多不安全。”
“沈行之,梅市治安不勞你關心,這都2034年了,大馬路能遇到什麼危險?”
腳下的人行道在路燈和人影的交織下被割裂成明暗交錯的棋盤,任梨夢再次腳步加快,黑色長發在晚風裡甩出淩厲的弧度,她很不想搭理沈行之,奈何沈行之忽然吃錯藥了般,悶葫蘆變成了話匣子。
“我今天惹你了嗎?語氣這麼沖?”
沈行之亦步亦趨地跟着任梨夢,注意到任梨夢臉上寫滿了不想搭理的冷漠,他劍眉微蹙,側頭傾身,擋在了任梨夢前面,挺拔身姿下,清冷面容在光影交錯中更顯出些柔和,透過一雙深邃眼眸,藏起所有不易察覺的關切。
“和媽媽吵架了?”
“沈行之!”
任梨夢像被踩了尾巴的炸毛獅子,語氣瞬間炸開,杏眼圓睜,嘴角也再無半分笑意,她瞪着沈行之道,“我的事情和你無關!”
說罷,任梨夢便朝側方微轉,準備繞過沈行之走人。
“任梨夢,你失憶了嗎?我倆昨天都......那樣了,今天你翻臉不認人?”
沈行之拽住了任梨夢的手腕,被她狠狠甩掉,他也不惱,隻是微微勾唇,眼神鎖定在眼前人身上,“怎麼,你還想再聽我表白?”
“我們隻是合作關系,到底要說多少遍,沈行之,我們都一把年紀了,你能不能忙點正事,我今天真得很累。”
任梨夢微微側過身,秀眉微蹙,聲音中帶着些疲憊,她輕歎一聲,紅唇輕抿成一條直線,渾身依然寫滿了煩躁。
對視的眼神裡,任梨夢隻差把“别鬧了”三個字寫在腦門上,她等待着沈行之下一秒如預想中般被激怒翻臉,卻隻看到了沈行之另一隻手輕揉眉峰,無奈一笑。
“這就是我的正事啊。”
理所當然的語氣堅定中透着縱容,讓任梨夢很難忽視,她微愣一瞬,不禁攥緊雙手,聽着沈行之緩緩繼續,“看來剛才是不歡而散?”
試探的目光幽幽,又透着難以言喻的關切,任梨夢忽然有些扛不住沈行之似山間潺流的黑眸,仿佛緩緩流淌在她身上,一股暖意默默無聲而無處不在。
她微微轉頭,語氣不自覺緩和些,“和你無關。”
任梨夢低頭繞過沈行之,放慢腳步朝前走,臉上似乎依舊堅定,但下意識間,任梨夢捕捉起身後的動靜,一陣沉穩且有節奏的腳步聲不疾不徐,卻帶着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叔叔阿姨......也是為你好,能夠理解......”
沈行之剛說了個開頭,任梨夢忽然停下腳步,扭頭白了他一眼,打斷了他繼續的安慰,脫口而出地反問,“為我好?這福氣給你,你願意?”
任梨夢真的聽夠了“為你好”這句話,簡直像一個無法破解的魔咒,又似一座抗在肩上的大山,讓她喘不過氣。
這麼多年,隻要父母這句話一出,無論她是何想法,在他們面前都像個笑話,他們壓根不關心她的想法,隻想讓她按他們的意願選擇,美曰其名就是這句為她好!
哪怕知道父母的初心的确是為她好,可任梨夢依然很累很累,她不知道她的父母有沒有和她一樣換位思考過,站在她的角度理解她的選擇。
她昨天能完成那麼精彩連貫的《女驸馬》,她媽今晚居然還反複問她是不是不喜歡黃梅戲?總認為她的選擇是一時意氣,是不想回家!
在指責和質問之外,他們能不能再設身處地想想她,哪怕隻是走近一點點她的内心!
望着沈行之身後的無邊夜色,任梨夢眼底似乎也染上些純粹的黑,伴随着隐去的光芒,變得愈發沉寂。
“......我願意。”
沈行之喉結微滾,感受到任梨夢帶着克制的絲絲崩潰,他低下頭,認真地望向她,“任梨夢,至少你還有機會。”
黑色瞳孔仿佛比濃稠夜色更幽深,冷硬得化不開的黑色隐去所有過往,平淡聲音沒有絲毫情緒起伏,卻又仿佛帶上所有苦澀,讓任梨夢擡頭一怔,心中猛地一揪,立刻反應過來。
她剛才說了什麼?
方才情緒上頭,她居然忘記了,沈行之的母親已經去世,即便沈行之驟然放棄主持,也沒有人再關心他的選擇,他也再沒機會面對自己的母親。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人生長河奔湧向前,藏着太多鮮為人知的悲歡。
她有她的苦惱,可她也許......已足夠幸運。
心中所有奔湧的煩躁像是被迎面的一盆冷水潑得透心涼,即便仍然無法看開這件事,任梨夢一瞬間理智終于壓過情緒,她偷偷擡眼瞄了眼沈行之,心底莫名有幾分遲到的心虛,這般戳人傷口,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怎麼就被情緒沖昏了頭?
在劇院遇到人還能演個風輕雲淡,出來怎麼就不能再堅持幾分鐘?
往人傷口上撒鹽,還是一大把撒下去還得狠按半分鐘的那種,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