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側過那張慈懷到甚至與廟裡菩薩有些相似的臉,鮮明的眉毛,低去的弧度,似傳說中西子湖畔蘊養了莺聲的柳葉。眼中含着星辰,微斂一斂,像星子向你眨眼。
可是,祂身後是漸漸崩塌、化作齑粉的幽世諸景。
祂的槍尖也沾着血。是曾經阻隔了幽世與現世、耀武揚威的巨獸的。
那時的百鬼夜行幾乎要看呆了,好在終于記着尖叫一聲,随大流,朝遠離祂的地方跑去。它跑了很遠很遠,可預想中的威壓與槍尖卻遲遲沒有降臨到它的頭上。
它就隻能記着這個場景,它說:神明是很可怕、手上沾血的東西啊。
“不,我不同意你,百鬼夜行;”那個來自英國的年輕紳士說:“規則不是靠暴力确立的,那人要成為人的,須治其國以一己,須定其亂于内心,須成為完全的他自己。畫中的确實是我夢中期望的世界,盡管那和我的追求不同。”
——祂從天河上掬起一抹流光,用山與岩的精神繪出了一個美輪美奂的世界。楚狂試探地摸了摸這幅貫通天地的畫,轉眼便走入了畫中,然後,朝畫外興奮地連連招手:“你們來看看啊!”
其他存在依言觸畫,居然也都進入了畫中。
他們對這畫中世界,都有着十分滿意。
“你們不都深受界阻之苦,想要一個能夠不受流俗侵擾的自在世界嗎?我想那樣的世界,還要在将來才能出現,而畫中世界,沒有曾經幽世的諸多限制,沒有紛擾的流言,沒有被歪曲的本心,沒有糾纏的欲念。你們如果願意,可以居住其中,想來時來,想走就走,躲過其上界阻的桎梏。直到未來的某一時刻,你們都能自由地在地面上行走,不必再被污染、被誤解。”
“你說的這個世界,如此虛幻,如此不切實際……我們何時才能眼見這一切的發生?”
“我說了,那麼總有一天,你們便會看到。”神明笑了起來:“當越來越多的人明理而識善惡,當道貌岸然者失去了他們的僞裝,當真相終于隻是真相……這是契約。縱使天地倒轉,契約終将完成。”
“那麼,我也可以選擇為這樣的世界出自己的一份力嗎?”紳士那時,是唯一站出來詢問的存在:“這世上存在着太多太多孕育不公的土壤,有着太多太多令人痛心的慘事,我怎麼能就這樣躲在畫中,看着這一切發生?就算我就此被扭曲、被污染,那就讓預言的喇叭通過我的嘴把昏睡的大地喚醒吧!如果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當然,”神明贊許道:“無論出世與入世,隻要是你們的選擇,我都不會幹涉。”
于是紳士在畫中安頓好了自己以外的一切,走向畫外,正好與鈴铛相見。
“那我呢?……那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做?”
——鈴铛問道。
可創造了它的世界并不像鐘離那樣,是有問必答的呵。祂早就窺伺着它動搖的這一刻,迫不及待地向它展示命運幽深的内裡:
“你要明白你的命運。你要贊頌你所投身的洪流。隻要明白了這片洪流的偉大,你就懂得了外來者設下秩序的虛妄。就會自己守護世界的秩序,我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