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青緊攥門把手，目光陰沉地審視着面前低眉順眼的年輕男人。

“不是告訴過你不用來了？”

“我……我有些放心不下你，”沈憐城嗫嚅着說，“剛好我做了一桌子菜，等你回來吃。”

又趕忙補充：“你不喜歡，我見你一面，走就是了。”

歸青臉色幾變，終究恢複成不動聲色的淡漠。他什麼都沒說，像往常一樣在桌前坐下。

沈憐城連忙跟着鑽進來。

“今天是不是又低血糖了？”沈憐城麻溜地熱菜，語氣十分讨好，“剛才看紅毯直播，發現你臉色不太好。”

所以他才想着，無論如何他也要親眼看到他，見他安然無恙，這樣才能安心。

沒想到如今面對面見了，倒比在電視上看更蒼白些。

歸青一直有個低血糖的毛病，整日高強度拍戲又容易飲食不規律，沈憐城怕他出席重要場合突然不舒服，又不能随時照顧，便在他的衣裳裡揣了許多糖果，如果身體不适還能臨時救急。

不曾想被眼尖的媒體和粉絲捉到，好幾次#禁欲男神反差萌#還直沖熱搜榜首，歸青本就居高不下的熱度更是因此暴增。

卻沒人知曉沈憐城的細心體貼。

他的小巧思和細膩的關心，對于歸青，也隻是“沒什麼特别”罷了。

無論如何，光彩總是歸青的，向來與他無關。

“沒什麼。”歸青說。

語氣已經恢複了往日的古井不波。

他是個自律自持到近乎變态的人，從不會表露激烈的情緒。

生活如此，感情亦是如此。

沈憐城猶不放心，囑咐說：“我帶了塊蛋糕，就擱在冰箱裡，剛好慶祝你殺青。知道你最近拍戲要節食，我選了低糖的。”

“知道了。”

之後便又是令人難堪的長久沉默。

沈憐城胸口一窒。

總是這樣。無論發生什麼，都願不和他說。他對歸青的了解或許還不如他的粉絲多。

相處得越久，他越是覺得兩人的心就像隔着一層厚厚的障壁，彼此的情緒滲透不進，每當他鼓起勇氣接近，都會被對方不軟不硬的态度刺傷。

被他排除在紅塵之外。

沈憐城低聲說：“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像今天這樣沖動了。”

歸青沒吭聲。

房間裡，白光吊燈冷冷地映着彼此的臉龐，連空氣都是繃緊的，隻要多呼吸一口氣，氣壓就會逼進内腔，擠縮得五髒六腑都在隐痛。

“其實你有什麼不開心可以和我說的。”沈憐城撥弄着碗裡的飯粒，半晌才斟酌着開口，“或許我能幫到你也說不定。要有人給你使絆子，我就幫你收拾他一頓。”

他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咱們在一起這麼久，還跟我客氣什麼？就是天大的事，我也能給你辦到。”

歸青微微一頓，依舊是冷靜而淡漠地回答：

“沒有什麼不開心。”

——又一次觸到那層屏障。

沈憐城緊握着筷子欲言又止，心底的煩躁愈演愈烈，可看着歸青那張如遠山晨霧的臉，他一腔憤悶終究是無可奈何地頹敗下去。

他本是個快意恩仇的人，可面對溫和内斂外柔内冷的歸青，竟然半點突破口也沒有。

每到這種時刻，沈憐城都會想，就是痛痛快快給上他一刀，也好過一拳打在棉花上般令人無力。

如何靠近歸青，他十八般武藝盡出，仍然全無頭緒。阿秋雖然和他關系不錯，可出于職業素養，對歸青的生活始終三緘其口。

總不能去問李啟英吧？

隻會收獲一頓冷嘲熱諷。

本着山不就我，我就就山的原則，沈憐城也隻好挑些别的話題讓他開心。

“那我來和你說我的事好啦。”

沈憐城眉歡眼笑說個不停：“昨天我去見輝姐，你還記得嗎，我跟你提起過的姐姐，今年她事業上一帆風順，說不定很快就會和未婚夫結婚，她很希望我們能一起參加……”

他自顧自說了半天，也不見歸青搭話，沈憐城擡頭，才看見歸青正低頭吃飯，根本沒注意他說了些什麼。

仿佛從未有過任何興趣。

好似一盆冷水兜頭而下，沈憐城的熱血頓時熄了大半。

他極輕，極淡地吸了口冷氣。

歸青從不會認真聽他說話，對他的一切也漠不關心，任憑他演着拙劣的獨角戲。

其實他耍了個小花招，參加婚禮，不是宋清輝的期許，是他的希望。

他期待着有朝一日，可以牽着歸青的手，兩人正大光明走在親朋好友的面前，向大家介紹着自己心心念念的愛人。而他迎着衆人的鮮花和祝福，笑着對歸青說：

你看，原來全世界都知道我在愛着你。

可他還能等到那一天麼？

“你說什麼？”歸青似有所感，擡起頭問。

“沒什麼，隻是提醒你記得吃蛋糕。”沈憐城扯起嘴角，也不知心裡什麼滋味。美食在前，他隻覺得味同嚼蠟。

歸青并未注意到他突兀的沉默寡言，正巧經紀人發來消息，他顧不得晚飯，便又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好好的聚會卻弄巧成拙，沈憐城大感無趣。他也順勢拿起手機，有一搭沒一搭地看新聞。

今天微博十分熱鬧，熱一連着熱二，都是歸青。一條是今天的紅毯造型，一條則是新戲殺青。

他點進第二條，卻看到歸青竟發了與馮淳的合照，還附上兩張簽名膠片。熟悉的青色封面，正是他一直期待得到的限量款。

雖知道歸青很少微博，這些一向是工作室打理，沈憐城心髒還是“怦”地一跳，像打翻了蜜罐子，甜絲絲地感覺酥酥麻麻，湧向四肢百骸。

方才的尴尬懊喪頓時無影無蹤。

沒想到他昨天提了一句，今天歸青就替他拿到了唱片。他并未期待過歸青會幫他，可這個猝不及防的驚喜還是讓他歡欣異常。

這還是第一次，他這麼将自己的事放在心上。

他趕緊截了圖，發給宋清輝。

“呦，這不是你最喜歡的那個音樂家嗎？歸青送你的？”宋清輝很快便回了個驚訝的表情。

沈憐城喜不自勝：“是啊，我昨天剛和他說過，沒想到他還替我想着。”

“穩了穩了，”宋清輝也很高興，對話框一條接着一條飛速刷上去，“還知道送唱片給你，看來他也不是那麼不上道嘛。”

“那是當然。”沈憐城回罷消息，一面喜滋滋地刷着微博，一面對歸青說：

“沒想到你還特地要了膠片，藏得挺深嘛，現在還不告訴我。”

“什麼膠片？”歸青正在談事情，聞言眉頭微皺，一副不知曉的模樣。

沈憐城沒注意到他的表情，全然沉浸在歡悅中，“你看，就是馮淳先生的新作呀，我見你拿了兩張他的簽名膠片……”

他劃着手機，臉色一下變得青白。

原來熱搜下第二條微博，是歸青同組的新人演員發的。這年輕人此前籍籍無名，還是第一次和歸青搭戲。

這條微博熱度很高，文案赫然寫着：

“殺青快樂！劇組的生活非常難忘，感謝歸青大神@鶴青送的唱片，感謝馮淳老師@feng，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