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憐城品味很好,又十分懂得浪漫。今天他特地換了新桌布,還點了兩隻蠟燭,做了漂亮的擺盤,素淡冰冷的房間也被他裝飾得濃情蜜意。
“好吃嗎?”他為歸青倒上一杯紅酒,有些期待地問。
時至今日,他對自己的廚藝比經商的能力還要自信。
“還可以。”歸青的評價相當官方。
他的西餐禮儀十分規矩,哪怕是在放松愉悅的家庭場合,他仍然後背繃直,動作輕緩,像一個設定了執行程序的完美機器人,每一步都在精密地完成着指令。
沈憐城好在他已經習慣了他冷冰冰的樣子,倒也不覺得失望。
他悄悄在桌下拿出戒指盒,回憶着兩人相處的往事,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缱绻笑意:“難得我們能好好在一起吃飯聊天,今天是個特别的日子,對于你和我來說都意義非凡,所以我也有一個特别的禮物要給你……”
“今天?”歸青低頭切牛排,“今天怎麼了?”
沈憐城一愣。
“你……你難道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歸青順口問:“什麼日子?”
沈憐城的情動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不可置信地顫抖着嘴唇:“原來你根本不記得,那你之前說的又是什麼意思?”
“月末葉導要停下來采景,我當然在S市休息。”歸青說,“上次沒有告訴你而已。”
“可你還答應我……”
“那天你喝多了,我不答應你,你在街上鬧起來怎麼辦?”
沈憐城心一顫,像被扼住喉嚨般失聲了。
原來他一直以來的期待,是這麼可笑,他自認為不可比拟的珍貴的時光,在他愛的人眼裡,和每一個平淡的工作日并沒有什麼不同。
——是他自作多情,枉費心機。
“好吧。”沈憐城有些煩躁地抓抓頭發,暫時不想探究這些讓自己心傷的細枝末節,“我剛好有很重要的話要對你說……”
他正在醞釀着如何開口,歸青的鈴聲不合時宜地插在兩人之間,在空蕩的房間裡是那樣刺耳。沈憐城不知道他們在談什麼,隻隐約聽見阿秋的聲音。
“好,知道了。”歸青挂斷電話,開始穿外套,“有事要處理,我出去一趟。”
沈憐城終于慌了。
“什麼事?”
歸青作勢要走。
“一點工作上的小事。”
沈憐城不讓他走。他死死拉住歸青的手,難得強硬地說:“既然是小事,為什麼不能過了今天再說?”
“今日事今日畢,明天還有另外的工作。”歸青皺起眉頭,“你知道我很忙,不要小孩子脾氣。”
“吃飯這種事随時都可以,别鬧别扭。”
沈憐城如同被一盆冷水從頭潑到底,連肺腑都滲透着森森寒意。他心酸到了頂點,幾乎快要笑出聲來。
什麼叫“随時都可以”?他像等待着判決一樣日複一日等待着他的消息,僅僅因為他輕慢的回應就會不可抑制的狂喜,原來這于歸青而言,居然比施舍還要容易?
“我也有事跟你說,不用你陪我共進晚餐,聽我說完你就走,我絕不攔着,這樣還不行嗎?”他死死按住心中不斷翻騰的委屈,近乎卑微地屈從着,“這件事關系着我們的未來,你總要聽一聽……”
“你先等等,”歸青緊緊領帶,不想再聽他有些幼稚的求懇,“明天再說也不遲。”
他一推碟子站起來:“走了。”
“不行,”沈憐城從椅子上跳起來,抓住他的手,“今天可是……”
“你是多大的人了,做事總該知道輕重緩急。”歸青的耐心終于耗盡,有些責怪他的無理取鬧。他按捺心頭翻湧的不快,盡量平和地敷衍着:“就這樣,有什麼話等我回來再說。”
說完,他掰開沈憐城死死抓着他的手,不顧他哀情的挽留,匆匆離去。一如每一個過往的日子裡,他将他抛擲在原地,卻忘了他也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不隻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工具。沈憐城默默收拾着餐具,喜氣洋洋的房間襯着一張蒼白的臉更加失意,看起來十足諷刺。
他站在露天陽台上,目送着歸青的車子漸行漸遠,直至縮成一個小點,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沈憐城拿出那枚戒指,此時一輪紅日釋放着赤金色的餘晖,緩緩向西墜落。他舉起戒指,讓暗紅太陽剛好穿過指環,猶如給太陽套上一圈枷鎖,仿佛這樣就可以鎖住不斷消逝的日光。
燭光顫動一下,終于幽幽地咽下最後一口氣,落日的餘光頓時傾瀉而下,灑進整個房間,暖色的柔和光芒灑在沈憐城的身上,拉扯出一道蕭瑟而傷心的影子。
他隻覺得凄怆難當。
沈憐城靜靜站在陽台上,望着帶走所有的光亮,退到地平線以下的太陽。可笑他再怎麼不可一世,也隻是無可奈何的凡人,他留不住晚霞,也留不住歸青。
直到天空轉為藍紫色,陷入一片黑暗,他才放開那枚戒指,輕聲說:
“有什麼工作比今天還要重要呢?”
“今天可是我們五周年的紀念日啊……”
沈憐城一直昂着的頭終于輕輕地,無力地低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