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憐城就這樣定定地看着歸青的臉,心中卻湧現出更多更難耐的臆想。——那就讓自己心中滔天的大火将他吞滅吧,銷毀他的骨肉熔斷他的靈魂,兩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狂歡中化作一團灰燼,永生永世再不分離。
就這樣欲海沉浮,共同堕落進沒有盡頭的歡愉裡。
一晌貪歡後,暧昧褪去,一切再度歸于冷寂。房間裡隻有細微的沙沙聲,和彼此清淺的呼吸。□□的餍足仍未能被撫平沈憐城胸中的空洞,反而更增了幾分陰郁和迷惘。隻有漸漸塌縮的精神世界在提醒他,自己仍然還是一個無處可去的孤魂。
他想伸手摟住歸青,卻撲了個空。沈憐城望過去,原來歸青貼着床邊,背對他側躺着,他們中間隔着超過一人的距離,好像劃出一條楚河漢界,一旦逾越,就要付出未知的代價。
上一秒還是親密難分的情侶,下一秒便同床異夢。
沈憐城想,或許這也在歸青的演技之中。
是靈是肉,是現實的陪伴還是愛|欲的癡纏,對于歸青而言都隻是一場任務,可就算是任務,沈憐城也不願直白地戳破。
歸青這樣冰雪聰明的人,一個距離大滿貫一步之遙的影帝,真的連撒謊也不會麼?
還是根本連演都懶得對他演?
他就算自欺欺人,也不能夠。
“你愛我嗎?”沈憐城突然很想問。
可他不敢問。
他怕聽見那個不敢想,不能說,一旦出口,自己就會全線崩潰的答案。于是他甯願捂住患處,任由傷口潰爛流血,至少還能安慰自己,在這個時候,他們的确是相愛的。
每個人都言不由衷,每個人都在粉飾太平。
于是世界欣欣向榮,又是一派繁華勝景。
“蘊川,你……”
“嗯?”
沈憐城一咬舌尖,咽下千言萬語,隻是溫柔地笑笑:“沒什麼,我想說你累不累?”
“還可以。”
歸青的确有些累了。昨天他雖然沒有拍戲,卻處理了一天集團事務,再加上晚上素甯拉着他談論表演藝術,幾乎徹夜未眠。
“明天還有工作嗎?”
“明天要去秀場看秀。”
沈憐城支起身子,幫歸青掖好被角:“那我來哄你睡覺好了。”
歸青好笑于他的天真稚氣:“又不是什麼小孩子。”
“可我就想哄你嘛。”
沈憐城打開燈,順手拿起一旁的詩集。歸青似乎很喜歡俄文詩,家裡随處可見各類詩歌類作品,沈憐城懂得不多,但囫囵吞棗,也經常跟着看一些。
“我來讀首詩吧。”
歸青不欲與他争辯,幹脆閉上眼睛。
“好。”
沈憐城的音色十分好聽,宋清輝曾不止一次調侃,假如有一天沈家破産,他可以去做電台主持人或者配音演員謀生。
他慢慢地吟誦着:“我的名字對你有什麼意義?它會死去,像大海拍擊海堤……”
“……它有什麼意義?它早已被忘記在新的激烈的風浪裡,它不會給你的心靈帶來純潔、溫柔的回憶……”
他的聲音漸漸放輕放柔,直至消散在朦胧的暖黃燈光裡。沈憐城出神地望着歸青,目光近乎貪婪地細細描摹着他俊美非常的眉眼。
外面安靜得聽不到半點風的聲音,落地窗前放着沈憐城新買的插花,随着無邊夜色勾勒出曼妙的清影。卧房隻開了一盞壁燈,和暖的燈光柔柔一輪,驅散了他心中的惶惑,也消解了房間的冷清,映照得溫馨而動人,歸青似乎也已經在這風月沉醉的氛圍中沉沉睡去,像個不可逼視的神明。
而他,不過是個渴求神迹的肉體凡胎。
沈憐城鼻子突兀的一酸。他繼續輕輕地念着:
“但請你在孤獨、悲傷的日子,請你悄悄地念一念我的名字,并且說:有人思念我,在世間我活在一個人的心裡。”
——請讓我長久地,溫柔地栖居在你心裡。
栖居在你的愛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