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沈憐城順口回答,“歸青一向喜歡吃甜,不過他不喜歡太膩的東西,也不喜歡吃餅幹,這家的甜品,應該很符合他的胃口。”
他的思緒不禁又飄到歸青身上。最近歸青拍戲非常忙,不知道他有沒有照顧好自己的胃。沈憐城已經事先在歸青的包裡放了許多糖,又反複囑咐過阿秋多上心,免得他工作起來又忘記按時吃飯。
一想到歸青,沈憐城下意識地心髒緊縮。他趕緊呷了一口咖啡,苦澀的味道在喉間蔓延,才勉強平複下那一點陣痛。
他是被巴普洛夫訓化的動物,隻要受到有關刺激就會引起本能反應。
葉亦澤注意到沈憐城有些恍惚的神色,險些咬碎了牙。
他沒想到沈憐城竟對歸青細微的喜好了如指掌,他暗中歸青多年,也沒發現這麼多小細節。這倒讓他對阿秋的話更信了幾分。
他眸中暗芒湧動,語氣十分真摯,說:“我許久沒回國,在S市也沒什麼認識的朋友,姐姐也不在這邊,實在無聊。不過還好,蘊川還交了一個你這樣的朋友。”
說完,他有些好奇地問,“蘊川沒有跟你說過我的事?”
沈憐城搖頭,他并不想讓葉亦澤知道他對歸青的私人生活一無所知。
“真是的,蘊川也太小氣了,我們又不是什麼生分的關系。”葉亦澤有些委屈地埋怨。
——隻怕歸青覺得生分的是自己。
沈憐城這麼想着,言不由衷地敷衍說:“他太忙了。”
“是啊,”葉亦澤有意無意地說,“本來說好的,一起把我帶來的東西搬到他家去,最後還是要我自己動手。”
那些其實是葉家給歸青的贈禮,他故意隻說一半,以此測試沈憐城的反應。
沈憐城呆住了。
歸青對他那樣挑剔,幾乎達到了苛刻的程度,卻讓葉亦澤住在他家。
他像是聽到了什麼震驚的消息,一時間回不過神來,喃喃問:“你要住在蘊川家裡?歸青同意了?”
葉亦澤眼神閃爍,故作天真地反問:“很奇怪嗎?”
沈憐城一時語塞。他不想反複揭發自己的隐秘傷口,又覺得實在沒有和一個陌生人讨論感情的必要,于是說自己晚上還要回公司,打算找個由頭離開。
“你先走吧,我還得等着蘊川呢。”
葉亦澤說他的車不在本地,提新車還需要幾天,所以想借歸青的車開。隻是他給歸青發了幾條消息歸青都沒回,他不得已坐在這裡等他的回複。
沈憐城一來好人做到底,趕緊送走葉亦澤,二來,他心中存了些小心思,想在葉亦澤面前表露出他們非比尋常的關系,于是他主動給歸青打電話。
其實沈憐城并沒有完全把握打通,因為歸青的電話時長占線。他已經打算給阿秋發消息,讓她轉告歸青。
隻是等他真的被拒接時,沈憐城還是難免失望。
他剛在葉亦澤面前放出豪言,沒想到這麼快就被歸青打臉,他到底有些挂不住面子,便欲蓋彌彰地為自己找補:“應該是他在拍戲,沒聽到吧。”
“是嗎?”葉亦澤拿出手機,當着沈憐城的面重新撥過去。
他特意放了免提,沒想到竟很快接通。歸青開口的那瞬間,沈憐城的臉色也失了所有血色。
“什麼事?”
“沒什麼,”葉亦澤看了看面色慘敗的沈憐城,笑得更加甜膩了,“想借你車開來兜風……那我不客氣啦,晚上我去找你吃飯,拜拜。”
沈憐城的手微微發抖。
驕傲如他,還是第一次丢這麼大的面子,可這天大的尴尬偏偏是歸青帶給他的。
“你這個是歸青的工作電話啊,”葉亦澤湊過去看了他的手機一眼,有些驚訝地說,“這個号碼一直是阿秋在管理的,用來和其他公司對接合作事宜,你不知道嗎?”
他的話像一聲驚雷,在沈憐城已經幹涸的心上劈出一道深淵,一瞬間疼痛難當,竟生生掙開一道撕心裂肺的破綻。
難怪。
難怪他幾乎打不通歸青的電話;每次僥幸打通,都是阿秋在接。
原來歸青早就将他們的關系分出三六九等,他處在這森嚴的階級中,連親近的人都不是。歸青把他丢在用感情矯飾的監獄裡,任由他自生自滅。
他就算有三頭六臂,也掙不破這精緻酷烈的牢,渡不過千難萬險的關。
——自生自滅,事到如今,他還能怎樣自生自滅?愛與執念的孽根早已紮在他心裡,藤蔓和他的肌骨糾結在一起,結出苦澀的果實,還逼迫他強行咽下,甘之如饴。
沈憐城不明白,就算歸青真的對自己如避蛇蠍,又何必用這種可笑的方式羞辱?
活像個笑話。
茶餐廳的大門,像猙獰巨獸,張開一雙血盆大口,将他吞入腹中。他掙紮反抗無果,束手就擒,不得往生。沈憐城突然覺得身邊的聲音都是那麼的遙遠,音樂聲交談聲都漸漸離他而去,窸窸窣窣,聽不分明。
在一片杳然死寂中,沈憐城聽見自己木然說:
“哦,原來是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