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憐城抿抿唇,突然覺得有些口渴。還沒等他要水,宋子安就拿了支沾水的棉簽,輕輕地塗抹在他唇上。
“醫生說術後暫時不能進食,也不能喝水哥哥再忍一下。”
從來沒人對沈憐城這麼體貼。宋子安從他醒來時就一直和他手掌相扣,他的手很溫暖,緩解了他的冰冷。沈憐城難得局促,他有些不自在地笑着問:
“你在這坐了一夜?”
宋子安點點頭,卻并沒放開攥着他的手。
沈憐城以為他被自己吓壞了,也隻得由着他握着,說:“你怎麼突然回國了?也沒提前告訴我?”
宋子安這次回國,除了宋清輝,連家裡人也不知道。
“……覺得該回,就回了。”
宋子安低下頭:“我隻恨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回來。”
早些回國,回到沈憐城身邊,或許他就不會受這麼多委屈。
不知道為什麼,他眼中的笃定讓沈憐城心頭一跳,他現在無力抵抗火炙的目光,隻好避開那眼神。
宋子安告訴他安心在醫院養病,華風那邊的事他通知了宋清輝,她會在這期間支持他,有宋清輝的交涉,華風短時間内還不會被收購。
沈憐城的心卻始終沒有放下來,他的心一直在飄,在空虛的風裡流浪。
他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病房裡有面顯示屏,給卧床的病人解悶。除了每晚七點雷打不動,播放新聞聯播外,大多時候都會播放古早苦情劇。
沈憐城不喜歡看這樣的的橋段,他吃得苦頭已經夠多了,不需要和虛拟人物抱團取暖。他百無聊賴,随手亂按,就播到了歸青的節目。
歸青實在是個紅人,就算他竭盡全力逃避,也總要強迫他面對。大概人越是抗拒,越是會抵達自己悲情的宿命。
沈憐城就像四面楚歌的末路将軍,在狹關索道上抵死掙紮,大軍四面八方而來,氣勢洶洶,試圖将他斬于馬下。
而他的愛人……他的愛人親手将他推進屍山血海裡。
逃不過一死以謝天下。
宋子安看不過去,說:“哥哥,我去關上吧。”
“不,”沈憐城定定地望着屏幕裡的俊美面孔,說,“我要看。”
他要把這個男人反複烙印在心上,反複攪動傷口直到脫敏,這樣自己才能再無留戀地離開他。
離開讓自己耽溺至今的透明泥淖。
他們沉默地看完一整場節目,剛跳出演職人員的字幕,宋子安就迫不及待地關掉了。
沈憐城也覺得氣悶,他想了想,說:“我們出去走走吧。”
今天天氣極好,又是一個灼熱的盛夏,他第一次去找歸青時,也是這麼好的光景。他打聽到歸青的劇組在城郊取景,騎上摩托就不管不顧地去了。
歸青看見了他,沒什麼反應,他卻很開心,嘴咧出幸福的弧度,露出八顆牙齒。沈憐城站在一面爬滿了薔薇藤的牆下,穿着白襯衫,向歸青招手。那時他還有很多希望和很多未來。
可那已經是許多年前的事了。
宋子安有些緊張他的身體:“醫生囑咐過要好好靜養的,過幾天我再陪你去好不好?”
“沒關系,好久沒有下過床了,散散步而已。”沈憐城執意要去,宋子安也隻好帶上吊瓶跟上。
醫院後面是一片草坪,鵝卵石路細如羊腸,彎彎曲曲探進叢裡。
午間的太陽還十分熱辣,将沈憐城紙樣青白的臉照的泛起粉紅,反倒喚起一點身上的活氣。
宋子安見沈憐城唇色暗淡,臉上留下汗來,有些後悔沒有打傘。他有些埋怨地說:
“這條路太長了。”
沈憐城遙遙望着不知道将要通向哪裡的小徑,路總是有盡頭的,總有回旋的餘地,可命運沒有。
他跟着錯誤的方向走出太遠太遠,以至于封死了所有退路,再難回還。
“是啊,”沈憐城凄然一笑,“實在是太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