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青黯淡的眼睛飛快地劃過一道亮光,他火速站起來整了整衣衫,這才有些迫不及待地跟在沈憐城身後進門。
這間房面積并不大,但五髒俱全,反而比豪華住宅溫馨閑适,沈憐城品味極好,自從搬進來後做了翻新,又添置了許多裝飾品,顯得十分有英倫情調。
歸青微一躊躇,走到門前不動了。
沈憐城進卧室換了常服又走出來,才看到歸青還老老實實站在門口,眼巴巴地看着他,好像很怕自己的樣子弄髒他的地毯。
他身上還穿着那件參加頒獎禮時的白西裝,衣擺已經有些髒污了,因為沾了水,價值七位數的高定禮服直接宣布報廢,可歸青卻毫不在意。歸家大少爺從來沒有這樣的狼狽過,可他是被媒體調侃“披麻袋都好看”的人,隻是安靜立在那裡,渾身的氣場卻絲毫不減,反而古井不波,氣定神閑。
隻有一雙薄綠色的眼睛幽深晦暗,有些癡迷地盯着沈憐城,帶着幾分雨後的潮濕,大概可以稱得上可憐。
“……”
沈憐城看他這副濕漉漉的模樣,頭不由得更痛了。
一本正經地做出這種被人抛棄的小狗模樣是在幹嘛?被抛棄的人難道不是他嗎?
可真就這麼扔下歸青不管,放歸青一個人病着,他偏偏又做不到。
歸青比他高出大半個頭,兩人的衣服尺碼并不互通。沈憐城捂着額角亂跳的青筋,在家裡翻箱倒櫃,才勉強翻出一套寬松的衣服。
他抛給歸青,硬邦邦地說:“愣着幹嘛?還不趕緊進來洗澡。”
歸青捧着衣服,深深看了他一眼,乖乖走進浴室。
沈憐城仰面躺在沙發上,聽着浴室裡傳來的嘩嘩聲,心思也随着那細密的水流起起伏伏。
因為失望透頂,所以才主動斬斷了有關于他們之間的所有情感。
可從他決定放手開始,一切竟然全變了。
沈憐城胡思亂想着,眼前突然一暗。他睜開眼,就看到歸青穿着他的白襯衣,靜靜凝望着他。
歸青好像瘦了很多,顯得本就完美的骨相少了幾分風輕雲淡的柔和,顯得更加銳利,像把蒼白的刀,一路割進血肉裡。
大概是沒有料到沈憐城會突然睜眼,他的眼神躲閃不及,和他碰在一起。
沈憐城從來沒見過歸青流露過這樣複雜的神情。他的目光似痛似喜,像愧疚、像深情、更像在祈求得到超脫。
哪怕是身為演員演繹出的愛,也足夠熱烈。
恍惚間,沈憐城也希望現在這一切避無可避的痛苦,隻是一場似是而非的幻覺。
可既然已經選擇睜開眼睛,就再不能欺騙自己。
沈憐城坐起來,神色冷淡地下着逐客令:“你走吧。看在你是歸家少爺的份上,才給你些許在商言商的體面,這裡不歡迎你,以後也不要再來。”
歸青的目光落在沈憐城緊攥的雙拳上。
“我沒地方去,”他眼眸微垂,有些哀傷地輕聲說,“我從頒獎禮上直接飛來,還沒準備住處。”
“你沒地方去?”
沈憐城簡直要被氣笑了。
“英國寸土寸金的地界上歸氏的大樓就杵在那,歸家十幾所坐落在富人區的豪宅還登在報紙上,你說你沒地方去?”
“嗯。”
歸青神情不變,盯着沈憐城的眼睛理直氣壯地點點頭。
“哈,”沈憐城仿佛聽到什麼天方夜譚,“你不想住給我,我剛好拿來填窟窿。”
他可是還有一身的債沒還完呢。
“好。”
他隻想諷刺歸青睜眼說瞎話,沒曾想歸青竟然幹脆地應了,這就要打電話給歸氏在英國的負責人,讓他辦理轉讓手續。
沈憐城趕緊撲上去阻止。
“歸青,你是精神病嗎?”
“怎麼了?”歸青側頭,有些疑惑,“你不是想要嗎?”
他想要的從來都不多。
可就算那一點奢求,也從未得到過。
沈憐城想到這,眸光又漸漸轉冷:“我想要的,你歸大少爺可給不了。”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更何況面前這人壓根是沒有心的。
他不禁怒從中來,一把拉過歸青就往門外推:“還不快走?”
歸青不語,順勢反手扣住他的手。
歸青的手從來都是冰冷的,和他本人一樣無情,可現在他的掌心潮熱,牢牢箍在他手腕上,帶着幾分悸動不安的戰栗。
沈憐城推搡的動作一頓,下意識地摸摸他的額頭,感受到那燙人的溫度,他心下一驚,遲疑道:“你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