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小時候來洛先生家也會住個兩三天，盡管他們兩家相隔隻有十來米。

“過幾天又要有新的孩子過來。”這是洛宇第一次主動說話。

“你要過去那邊嗎？”

“嗯。”

莊園内有個特殊的習慣，那就是孩子間經常會互相交換家庭居住，他們說這是為了讓孩子适應多種環境，也彼此學習更多的知識。不過荒草臨近成年後，就沒再和别人交換過了。

“離得遠嗎？”

“對角線的位置。”

他們現在處于西南區，對角線的位置那就是季晨成所在的區域。

“我能跟你去看看嗎？”如果能進去對方家裡就更好了。可惜洛宇搖了搖頭。

“還沒到時間，提前去的話那位先生不會讓我們進去的。”

荒草隻能遺憾地收回念頭，莊園不會讓外人停留太久，這會影響他們的正常生活。

“那明天你能帶我去我們小時候的地方嗎？”

這回洛宇沒有拒絕，“可以。”

他似乎也想起了些童年往事，一手墊在後腦勺，望着窗外為屋内提供唯一亮光的月亮，唐突說：“那時候你也經常失眠。”

他果然也記得自己，這是荒草先想到的，而後他又想原來小時候的自己也失眠嗎？

“你怎麼知道？”

“你半夜睡不着就會貼着窗往外看，我醒來就能看見，像鬼一樣。”

荒草聯想了一下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半夜醒來看見對面的窗邊貼着一張人臉，那确實挺驚悚的，他不好意思地刮了刮鼻子。

“抱歉。”他現在也喜歡望窗，希望那些人沒有被自己吓到吧。

洛宇又搖了搖頭，“我沒有被吓到，隻是好奇你為什麼總是半夜在那裡。”

“隻是更喜歡窗外的風景。”回答完後荒草也回憶了一下自己兒時，那時候來到洛先生家裡時，洛宇經常會多看自己幾眼，或許就是這個緣故吧，但當時對方也沒和自己說過話。

“你那時挺安靜的。”這是荒草以前包括現在的想法。

“嗯。”洛宇沒有否認，遲疑了片刻後他又說：“那時候他們經常說别和你待在一起，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或許因為我不是個乖孩子吧。”

“這樣嘛。”洛宇低聲說了一句，沒有話題後，他們彼此保持了一陣沉默。

月光永恒不變地照耀着他們這片小空地，草原上的人們都陷入了夢鄉中，甯靜得仿佛世界上沒有過生命。窗邊間或撲閃過一兩隻飛蛾，這個無光之地不值得他們停留，它們要追逐另一處遠方。臨近月亮的層雲緩慢掠過，在遼闊的夜空裡輕輕現了下全貌，又漸漸歸于一片黑暗中。

幼時兩個習慣靜默的孩童此刻都已長大，盡管身份已然不同，卻又一次在同個地點望向觸摸不及的天空。

“我還是很好奇，你為什麼殺了他們。”洛宇突然說，在寂靜的夜裡，荒草聽得很清楚。

他們擁有極為相似的成長經曆，也如每個孩子一樣熱愛着莊園和家人，所以才更不理解荒草的行為。

“我是為了殺鬼。”

話一出，荒草就在洛宇臉上看到了熟悉的迷惑表情，當初警察聽到他的原因時也是這個神情，可能他也開始思考自己的大腦是不是有問題了。

“這世上沒有鬼。”洛宇的話和那位警察一樣。

“我知道。”荒草輕聲回應着，但他真的看見了，他們一直都在那裡。

從兒時開始，那些鬼怪就在白房子裡，白天在徘徊，晚上就躲起來安眠，他們白色的身影在屋子裡飄浮，泛光的眼睛總能精準地抓到藏在櫃櫥裡的他。以前他太過弱小，長大後終于找到機會将他們抹殺，隻不過被強烈的念頭指引讓他暫時忘記了自己的家人。

他是個無神論者，但卻相信鬼的存在。

“我很後悔。”每次别人詢問荒草為何如此殘忍地殺死了自己的家人時，他總會脫口而出這句話。

但後悔也改變不了鮮明的事實，洛宇不置可否，雙手抱胸在前。

“你看起來不像後悔。”他朝荒草望了一眼，“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也挺合理的。”

“因為我看起來很無情？”荒草笑了笑，當初鋪天蓋地的報道對他的描寫都是同副說辭。

無情，狠毒，不知回報的白眼狼。

“不知道。”洛宇聳聳肩，或許這是來自他的直覺。

短暫的話題結束後，他們偶爾再聊了幾句，荒草就側身躺在地鋪上睡去了，至于洛宇，荒草最後一絲意識消散前他還靠在牆邊。

淺淡的月光被初晨柔和的陽光所替代，感受到眼前一片白芒後，荒草準時醒了過來。

洛宇已經消失在身側，不知道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