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變天了。
烏依雅推開窗戶,看向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天昏昏沉沉的,和此刻她的心情倒是匹配。
斷斷續續做了一宿的夢,都是剛剛與接觸人類那段時間的回憶。仔細想想,已經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但重新在夢裡經曆一遍,還是難受得呼吸不暢。
煤球餓了,哼哼唧唧的撒嬌,像一條小尾巴一樣圍着她轉。小東西聰明得很,明明可以自己個兒跑到廚房要吃的,圍着她無非是想吃櫃子裡的牛肉幹。
剛給它撕開一包,它立刻一口咬住,用爪子抱着啃。
烏依雅戳它的小腦袋瓜,“最後一包,吃完不準再惦記着了。”
它耳朵向下一折,充耳不聞,專注于吃飯大業。
被它一氣,烏依雅心情倒好了很多,随手拿起床頭櫃上之前刻到一半的木頭人,周滿猜得不錯,木頭人确實是按他的樣子刻的。當時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下意識就刻成了他的摸樣。
最初她真的很單純,整日因為周滿不能陪伴而苦惱。偶然之中知道和周滿成為夫妻後可以時時刻刻在一起,她便存了嫁給周滿的心思,沒想到卻被侍女知道了。
因為此事在很長的時間裡,她一直遭受着侍女的欺辱,精神和身體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打擊。
那時她不知道反抗,直到侍女再一次用火炭燙她的胳膊,她在掙紮的過程中打翻了火盆,把整個偏殿都點燃了。
雖然在人類社會生活了近一年,但她對火的恐懼依舊揮之不去,是刻在骨子裡永遠也無法擺脫的。
火升起來的時候,她被吓傻了,等回過神來發現侍女早已經逃走。火勢很大,明黃色的火舌貪婪地舔舐周圍所有的一切。目之所及,沒有一處可以逃走,最後她隻能縮在牆角。
很快,偏殿裡的空間被濃煙占據,叫她呼吸不過來,火焰的高溫炙烤着她的皮膚,讓她的生機迅速褪去。
她當時心裡最遺憾的事是再也見不到周滿了。
但事情就是那麼巧合,平時忙得見不着人影的周滿,居然正巧在這天來找她,然後她奇迹般地獲救了。
在她當時樸素的觀念裡,沖進火場救她的周滿高大得像天神。直到現在,她也還記得周滿用袍子罩住時聞到的充滿陽光的皮毛味。
那大概是香噴噴的煤球曬了一天太陽之後的味道,不是大衆意義上的香味,但她非常喜歡,并深深迷戀。
她想,她是那時候愛上周滿的,懵懵懂懂紮進名為愛情的河裡,不懂也不會愛。
後來,周滿發現了侍女對她做的一切,大發雷霆,用激烈的手段替她讨回了公道,她的住所也從宮殿最外圈的偏殿搬到了周滿寝殿旁的偏殿。
那場火災叫她每每想起來仍然一身冷汗,但她也因此擺脫了侍女,最最主要的是她離周滿更近了,幾乎每天都可以見到他。
雖然周滿還是忙于政事沒有時間陪她玩,但她白天能守在周滿外出的必經之路遠遠看一眼就很開心了。
那時候,她快樂得像一隻珍珠鳥,為了不影響周滿的政事,她使自己體型嬌小容易飼養,每天用大半的時間來思念周滿。想他說話的樣子,走路的樣子,吃飯的樣子……
思念之餘,她重拾對編鐘的熱情。
以當時的冶金工藝,編鐘的制作工藝繁複,耗資巨大,隻有少數王公貴族才有權擁有。
她先前的住所離音房近,所以有機會接觸到編鐘,換地盤後距離音房雖然不算遠,但中間要經過很多道宮門,程序非常複雜。
後來周滿再一次陪她玩時得知了此事,承諾送給她一套編鐘,她當時并不知道其中的利害關系,于是非常滿心滿眼地期待着屬于她的編鐘。
但事情并沒有那麼順利,周滿雖然身為王城統治者,但掌權時間不夠久,沒有先例許給她一套編鐘不合禮制,此事驚動了他的母親房夫人和太仆長大人伯囧。
房夫人将她叫到她的宮殿,用帶刺的目光打量她、挑剔她,說着她聽不懂的話。伯囧雖然對她的态度和煦一些,但也是說着她完全不能意會的話。
不過好在她當時聽不懂,所以完全沒被他們的惡意戳傷。
周滿得知房夫人和伯囧召見她後十分緊張,再三開解她,甚至花了一整天陪她。
換住所之後她沒有貼身侍女,隻有那種按時給她送飯和洗衣服的侍女,她經常一個人,所以周滿的陪伴對她來說彌足珍貴。
等待了好久,她終于拿到了屬于她的編鐘,周滿貼心地給她指派了樂師教導她,編鐘的存在沖淡了她的孤單。
但是沒多久,周滿帶領将士出征了,他的離開之于她猶如晴天霹靂,完全不能接受。她可以接受周滿因為政事無法陪伴,但那是因為她很清楚周滿雖然不能陪她,但她可以在任何想念他的時候看到或者找到他。
如果周滿離開了,不能時常看到他,她無法接受這件事帶來的強烈的不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