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星城北,城門外百裡驿亭處。周遭昏暗漆黑,與城内繁華的燈火闌珊形成鮮明對比。
景嵚剛點亮了馬車前的指路燈籠,總算是劈出了一條明亮清晰的前路。
雲幼頤在出城前已經将車内的舞姬們逐一喚醒,讓她們自己選擇是逃還是留。她并不知道她們具體面臨的情況,救她們出來這個行為隻是為了讓她們能有機會重新把握自己的人生,她不會妄自替她們選擇。
四個衣着單薄楚楚可憐的女孩,聞言具灑下熱淚,哽咽着感謝雲幼頤一行的救助。
最終兩個女孩選擇了趁這個機會逃離,另外兩個女孩猶豫片刻,放不下身邊的牽挂,還是選擇了重新回到樂坊去。
雲幼頤靜靜地等待幾人思索選擇自己的未來,看着她們此時表露出的真正屬于自己的情緒,嬌豔妩媚的一張張臉配上生動的一颦一笑此時是何般耀眼。
最後幾人抉擇完成,她将早就準備好的衣物拿給她們,讓她們換上。然後分别給她們幾人各自一包銀兩,她知道生存在世間的底氣便是這銀錢,雖然不多但也夠她們重新開啟自己的人生了。
女孩們聲淚俱下幾次道謝後才與他們告别,各自向不同的方向前進了。
雲幼頤在馬車邊望着她們遠去的身影,直至隐在黑夜中再也看不見。
景嵚取出車内的毯子給她披在身上,今夜風格外的大,吹得頭頂的樹枝亂顫,沙沙聲吵得人心惶惶。
兩人坐在馬車前,雲幼頤酒勁還沒徹底散去,靠在景嵚身上昏昏欲睡,但眼皮一合上又再次強裝清醒,盯着出城的那條路,害怕錯過其他人的身影。
景嵚攏了攏她身上的毯子,輕聲說:“睡吧,我看着就行。”
雲幼頤提起精神搖了搖頭。
雖說現在仍舊是夏末,但是這風吹得人還是感到絲絲寒冷,此刻她嗅着景嵚身上幹淨的味道,窩在毛絨的毯子内舒适又安心。
景嵚從小便守護在她身邊,離開家的日子,是他一直與自己相依為命,她對景嵚的依賴到底到了什麼程度,她自己都不知道。
想起很快便能回家了,那個對于她是樂園的地方,對于景嵚卻是窒息的牢籠。
他從來沒給自己說過,所以她不知道他到底會不會難受痛苦。
她将手伸出毛毯,尋到了景嵚的手指,然後手指攀上了他的,在黑暗中摩挲把玩着他纖細的骨節和粗糙的肉繭。
景嵚微微縮回貼着她的手,但卻被她一把抓住了,于是隻能停在了原處。
雲幼頤頭頂蹭着他的肩:“景嵚,你想不想回家?”
景嵚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聽着她不明所以的問話,實話實說:“我沒想過。”
雲幼頤陷入了沉默,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你是什麼感受為什麼從來不給我說呢?”
很久之前雲幼頤也這樣問過他,可是……
“我沒有…想過…”
又是這句回答,算了……
之後二人皆沒再說話,保持這個姿勢又過了片刻。亥時到了,城内準時升起了焰火,在空中炸開一片,瞬間點亮了他們所在之處。映在彼此臉上,絢麗斑斓,忽明忽暗。
兩人依偎在一處,擡頭望着漫天的煙花璀璨綻放。霎時景嵚嗅了嗅鼻子,然後皺緊了眉頭。
雲幼頤注意到了他的動靜,也警覺起來,片刻後借着月光看清遠處城内上空升起黑煙。
“那邊着火了嗎,該不是焰火導緻失火了吧?”
景嵚望着隐隐火光照亮的那片天,心頭擔憂更甚。
城内某處河灘上。燕雪時将脫力昏迷的尤知言用勁拖上了岸,然後才終于敢卸了力氣,後退摔坐在河灘上。
他們兩個在水下憋了許久的氣才擺脫了緊追着的人們,随後沿着水流遊。河水寒涼,此時河上又許多船舫,他們不僅要緊跟着彼此,還要不停避讓駛來的船隻。
最後尤知言被泡得無力沉了下去,燕雪時又趕快溺下水去拉住了他,托舉着他的脖頸,兩人随着河流被沖到下流,看見河灘,燕雪時又帶着他奮力遊了上岸。
現在燕雪時也累個半死,大馬金刀坐在岸上,喘了許久才緩過來。然後又立馬起身去查看尤知言的情況。
隻見他臉色慘白,倒在那裡一動不動。燕雪時将手伸進他的衣領,摸到了他微弱的脈搏,這才放下了心。
然後跪在他身側就開始按壓他的胸口迫使他把水吐出來。可能因為力度太大,按了沒兩下,他便大口吐出了水,嗆咳着醒轉過來。
尤知言咳得臉漲紅,掙脫了燕雪時的手下,捂住了自己今晚二次受傷的胸口。
“咳咳咳…你再重一點直接把我按死得了!”
燕雪時看他醒了過來,收回了手,重新跌坐在地。低着頭,最後憋出了一句:
“謝謝你。”
“啊?咳咳咳……謝什麼?”
燕雪時看着他,最後也沒回答他這句話。
兩人現在全身濕透,被風吹得直發抖,隻能移去蘆葦叢裡避風。
燕雪時觀察着四周的情況,在心内判斷現在所處的是何方。不想卻聽見了漸行漸近的馬蹄聲,吓得她立馬蹲下了身,隐在蘆葦叢裡。
蹲在地上雙手抱臂取暖的尤知言見燕雪時這動靜,迷惑地“啊”了一聲,結果迅速被眼前的燕雪時一把捂住了嘴。
馬蹄聲哒哒響在空寂的夜裡,直擊人心鼓,越來越近直指他們所藏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