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墜落時,她又習慣地拿右手撐了地,現下手腕直接腫脹了起來。
在劇烈的疼痛下,幾乎是瞬間便将心頭剛剛萌芽冒頭的點點情愫抛在了腦後。
脫離他的懷抱後,她默默舉起了自己疼痛萬分的手腕,疼得她甚至忘記去尖叫,咬住嘴唇,眼中蓄滿的淚水就這麼滾了下來。
景嵚看着她腫得跟掌骨一樣粗的手脖子,本就慌張,擡頭看見她呲牙哭了起來,更加無措了。
急得他不知該先安慰她還是該現在就抱她下去。
看他失去主張,左不是右也不是,雲幼頤扯着哭嗓不住又怒了。
“你不是有藥嗎?嗚嗚嗚快,快給我上藥啊,嗚嗚嗚……”
景嵚剛才是真的慌了神,現在在她的提醒下,才趕忙将自己錦囊裡的白罐子取了出來。
随後用指尖挖了一塊藥膏,在自己的手掌間揉化,之後用沒有沾到藥的手指輕緩想将她的袖子挽上去,害怕又不小心戳到她,他的動作十分緩慢,像在對待極為珍貴的寶物。
看着細心至極,但是看在雲幼頤的眼裡,卻是磨蹭至極。
她不耐煩直接用左手兩三下把右手的袖子挽好,伸到了他的面前。
“煩死了,你動作不能快點。”
又被罵了一頓,景嵚颔首不敢再處處小心翼翼,溫熱的雙手很快包裹住了她的手腕,随後為她細細按摩起來。
就這樣,本來說去賞月的兩人,現下坐在屋頂開始在寒風中上藥。
雖說确實煞了風景,但是慢慢的,雲幼頤又覺得此情此景也别有一番風味。
她用左手撐在自己臉側,逆着光看不清他的神情,于是她直接伸頭過去,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為自己揉手。
他帶有繭的手掌輕緩摩挲着她嬌嫩的手臂肌膚,本來還冰冷的手在他的搓揉下也浮上了熱。
不知不覺中,雪小了許多,不然他的睫毛和頭發該結上霜雪了,這麼想着她拿手将他頭頂上的落雪掃了下去。
“景嵚,你之後會去哪裡?”,她靜靜看着他,不自覺問出了這句話。
又是令他不明所以的問話。
他略帶疑惑地擡眼望進她光彩熠熠的眸。墨衣雲衛從來隻有來處,沒有歸處……
“我會永遠待在殿下身邊。”,他思量了一下,如實回答。
可是聽聞此話的雲幼頤卻并未有多餘神色,撇了一下嘴,似乎對這種輕而易舉的承諾十分不以為然。
她心想,他又在拿冠冕堂皇的話唬她。
“好吧……我記得其他人都會休假的,之前梨英逢年過節也都會告假去與家人團聚,我看你從來都沒告過假,你不想回家嗎?”
本以為提到家人,他能一改沉默,多出其他生動的表情,但是不想提及這個話題,他卻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我沒有家人。”
完全是預料之外的回答,看着他一臉平淡說出這殘酷的話,不知為何,雲幼頤的心猛然一縮。
她盡管也年幼離家,可是身邊好歹一直圍着人,雖然依舊不如在家自在,但太後陛下正常情況下對她也都比較縱容,當然除了學規矩和辦宴會的時候。
然而,景嵚卻什麼都沒有。
與他年紀相當的那些公子少爺們,往往呼朋引伴潇灑肆意,長在陽光中肆無忌憚。可是他卻隻能常年隐在陰暗的角落,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他與這個世界的聯系脆弱得隻剩她一人。
她很難過,她的世界缤紛精彩,而他的世界卻隻有她一人。她之前卻還一味責怪他監視自己,卻并不明白,原來自己同樣也是困住他腳步的牢籠……
直至如今她才第一次意識到,幼時離家的不止是她,寄人籬下的也不止是她,他定與她一樣,正經曆着折磨人的孤獨和痛苦。
他奮不顧身生長在黑暗中,隻為托舉她更好地走進光明。
想到這些,本來已經停下的淚,再一次洶湧,順着臉頰無聲滴落進了本就被雪浸濕的布料間。
她哽咽着,擡起手将被風吹得臉頰刺痛的淚水擦幹。
一直低着頭的他注意到她的動作,擡頭看見她又濕潤的羽睫,不知發生了什麼,手上的動作一下子收了力。
“疼嗎?殿下。”
她聞言吸了吸鼻子,搖了搖頭,不想讓他為自己擔心,于是裝作若無其事,像大多數時候一樣調皮地将手上的冰冷的淚擦在了他手肘處的衣服上。
她的動作看起來十分自然,可他卻更是一頭霧水,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肘上的水迹。
見他反應這麼呆,她扯了一下嗓子緩解尴尬,将他的注意力從衣服上拉了回來,然後重新帶着笑看他,這次是前所未有的真摯。
“沒事,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家人。”
正說着,她忽然又意識到了什麼,自嘲着輕笑了一下。
“反正我們在這宮裡本就相依為命,以後有我一口吃的就絕對餓不着你,我就是你的後盾,放心吧!我絕對罩着你!”
她說完這番話本上看來的,自認為十分熱血動人的話,結果不想他卻并沒有什麼大的反應,隻是擡眼看了她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這什麼态度?難道覺得她在說胡話?
見他這輕描淡寫的反應,她梗在原地,但是很快回想起自己以往不靠譜的形象,頓時又覺得他這樣也情有可原,于是不禁心虛得咳了兩聲。
“咳咳咳,好了,不管怎麼着,既然是家人,總該是要互相了解的,你幾歲了?生辰是什麼時候?”
“十二。”,他仍然低着頭專心給她揉手腕。
看來自己猜測得沒錯,她又往前坐了一步,繼續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