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沈恂初已經能做到完全的自主呼吸了。
她坐在休眠艙裡大口地喘了兩次氣,那種一直圍繞在鼻腔以及咽喉的窒息感才算是徹底消失。
記憶停留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被蘭鶴野的精神圖景驅逐了。
萬幸的是沒有受到他的精神反噬,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蘭鶴野的精神已經不足以支撐他完成這一步。
但強闖别人的精神圖景總歸是要受到一些教訓的,哪怕是沈恂初這樣高級别的向導也并不例外。
沈恂初醒來後感覺自己的腦袋依舊昏昏沉沉的,甚至帶着點兒隐隐的痛意。
她把手抵在太陽穴那裡試圖自行緩解,好半天都不見得有什麼明顯的效果後,她忍不住張開嘴巴,無聲地罵了蘭鶴野一句。
多年不見的死對頭就算快要失去意識了還不消停,連帶着她也跟着一起遭罪。
她又在“蘭鶴野罪狀表”上狠狠添了一筆。
通訊器催命似的又來了消息,沈恂初一看對面那人是誰,眼前就是一黑。
提示音沒完沒了的響個不停,沈恂初認命似的按下“接通”,白述的聲音即刻傳來,“沈長官,好久不見。”
還是那麼的恭謙有禮,沈恂初聽他這一口純正官腔聽得實在心煩,恨不得把手伸進通訊器到那一邊去,直接撕下來白處長假模假樣虛僞客氣的面具。
盡管很不耐煩,但沈恂初還是“嗯”了一聲以作回應,畢竟出門在外不能給人留下話柄。
白述對她的态度已經見怪不怪,擡眼望了一下不遠處的靜音室,然後說:“我給您帶來了兩個消息,不知道您有沒有興趣聽一下?”
沈恂初為了保命重新躺回了休眠艙,這個過程中腦袋疼得快要爆裂開,她呲牙咧嘴地回了一個“說”。
“好的。 ”
白述開口道:“第一個消息,蘭鶴野長官目前已經完全清醒,”他混迹官場這麼多年,為人處世之道已經煉化的爐火純青,“這當然還是沈長官的功勞。”
接着他又道:“第二個消息——”
話說到一半他止了聲,靜音室那邊好像有什麼新的情況,甚至是鬧出了點兒動靜。他沒急着過去,而是在等待沈恂初的反應。
沈恂初被他這沒說完的半句話噎得頭痛欲裂,想着這要是留下什麼後遺症一定有他白述一份功勞,她動了動身體換了個姿勢,閉着眼睛側卧着說:“白處長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白述這才緩緩接上了下半句,“我們發現,蘭長官好像失去了他的記憶。”
“什麼?”聽到這個消息,沈恂初實在是過于震驚,不禁猛地一下子重新坐起,連音量都有所提高,“你再說一遍。”
對她的反應白述并不意外,十分配合地又說了一遍。
這次的内容還更加詳盡,“把你送到療養室後的第二個小時,蘭長官就清醒了。确認他的意識徹底恢複後我們嘗試着跟他溝通,但發現他好像失憶了。”
話音剛落,靜音室的門便被猛地一下子打開,伴随着幾聲低呼,一道身影從裡面沖了出來。
他移動的速度相當快,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便來到了白述身邊。
白述不禁眯了下眼睛,把靠在牆上的身體側過來,剛好攔住了蘭鶴野的去路。
蘭鶴野看着面前白述有些不明所以,見他沒有給自己讓道的意思便蹙起了眉,右腳向後微撤——這是一個準備進攻的動作。
就在這時,通訊器那端的沈恂初仿佛才回過神般地問道:“他現在在哪兒?”
話音剛落,蘭鶴野便向着白述迎面沖過來,不過他這次的目的倒不是離開,而是為了搶奪白述手上的通訊器。
蘭鶴野醒來的時間不長,體力尚未得到完全恢複,反應能力也因為之前的意識波動而大幅度下降。
更何況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很不幸的剛被确診了“粉碎性骨折”,還沒等他被安排進修複倉,他就從靜音室裡跑了出來,完全沒給自己康複的機會。
傷勢成了他此刻行動的掣肘,導緻他剛一出手便被白述預判了行動的軌迹,右手一避,輕松躲開。
之後白述拿着通訊器迅速後退了幾步,從蘭鶴野的短距離攻擊範圍内撤了出去。
蘭鶴野沒想到他會失手,身體裡的某種沖動在作祟——盡管他并不知道那是什麼——讓他一定要把那個東西從白述手裡奪回來。
白述見他的注意力還在自己這裡,完全沒注意到他身後的工作人員,于是遞了個眼神過去。
那幾個人瞬間領會,立刻撲上來固定住了蘭鶴野的四肢。
通訊器那邊完全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的沈恂初,久久未能得到回應,疑惑地看了眼通訊器,發現還是連接狀态,有些疑惑地開口問:“白處長?”
白述聽見她的聲音,擡起右手,目光還停留在對面蘭鶴野的身上,回複道:“我在。你要說什麼?”
沈恂初一直都知道跟“塔”裡的這些家夥溝通,是一件極其耗時耗力,十分費勁且困難的事情——因為他們常常像幾百年前生産出來的古早的人工智障一樣聽不懂人話,或者聽懂了但是答非所問。
盡管已經經曆了“塔”裡這些人的千錘百煉,但現在,她還是被說話斷斷續續,不知道就在卡在哪兒了的白述搞得一口氣差點沒順過來。
沈恂初勉強咽下從心裡升上來的那份不悅,問道:“我問你,蘭鶴野現在人在哪兒?”
“靜音室。”
白述一挑眉毛,顯然注意到剛剛蘭鶴野在從沈恂初的嘴裡,聽到自己名字時的表情變化。
他的情緒好像更加激動了,連掙紮的力度都又加重了幾分。
用來固定哨兵的各種用具上都有一定的防護措施,并不會對哨兵起到實質性的傷害作用。
但蘭鶴野的動作太大了,那層厚厚的防護硬生生地被他撕扯開,露出用具的真正面目來。
很快,他的手腕和腳踝處都有了一些泛着血珠的傷痕。
他咬着牙,用一種近似于嘶吼的聲音問道:“她、在、哪、裡?!”
白述明知故問,“誰?”
蘭鶴野在這一瞬間完全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