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他立刻察覺出不對,沙漠裡多的不是灰,而是大片大片的沙子。
浮在空氣裡的,是順風而來的沙。
殷浔沉眸,“今天才第四天。”
“是啊,種了四天樹了,”謝浮玉背對風口,話鋒一轉道,“都第四天了,副本裡總共才少六名玩家,其中四個都死在第二晚。”
那時他們因為剛進副本,諸多禁忌條件還不明确,之後兩天大家知道不能替人種樹,不能食用玻璃瓶内的液體後,隊伍就很少再出現減員。
謝浮玉壓實樹根處的土,問:“你覺得現在的存活人數,相對副本難度而言,正常嗎?”
答案是否定的。
S-和A+看似是相鄰的兩個等級,中間卻猶如天塹之隔,論壇經驗區曾總結過副本難度對應的傷亡人數特征,類似柳安村這種難度,死傷至少過半。
柳吉不一定有機會殺死剩下的人,壞天氣也許可以。
畢竟,副本裡的沙塵暴有可能是緻命的。
十二點左右,風力持續轉大,柳吉出現時,蓋在竹筐上的藏青絨布差點被風吹跑。
他把蓋布摁進筐底,示意衆人領走各自的午飯。
整個過程維持了一貫的迅速和沉默,輪到謝浮玉時,柳吉卻主動開口,感歎道:“今天不是種樹的好天氣。”
握住玻璃瓶的手一緊,謝浮玉死死盯住柳吉的臉,發現他沒有在看自己。
無波無瀾的目光投向他身後,柳吉又在看那棵柽柳。
“真是一棵糟糕的樹。”
少頃,柳吉移開視線,徑直對上謝浮玉的雙眼,頓了兩秒補充道:“盡量不要破壞公物。”
他指的是那把被卸幹淨椅子腿的木椅,謝浮玉今早沒找到椅子腿,這會兒才反應過來,應該是被柳吉拿走,還給了椅子精。
NPC不會沒來由地大發善心,那句提醒可能有别的用途,謝浮玉默默在心裡念了幾遍,把“盡量不要”四個字替換成了“必要時可以”。
椅子腿除了拿來當人質,還能做什麼?
謝浮玉擡眼注視着柳吉遠去的背影,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殷浔和他想到了一起,兩人不約而同道:“是火把。”
新人紙條早已給出了明确的逃生路徑,玩家成功出逃的瞬間,受困于這片土地的靈魂才能真正解脫。
兩人不再耽擱,加緊了種樹的節奏。
然而,下午的風越來越大,他們需要挖出更深的樹坑,用更多力氣壓實樹根,才不至于種一棵倒一棵。
謝浮玉接連打了幾個噴嚏,呼吸時感覺有些惡心。
他低頭掃了眼腿邊沒種完的樹,轉而眺望起遠處的沙丘,呼噜噜的風沙迷得他睜不開眼。
謝浮玉碰了碰幹澀的眼眶,擡手抓住殷浔的胳膊,“來不及了。”
“什麼?”殷浔耳邊充斥着風聲根本聽不清謝浮玉的話。
兩人雞同鴨講比劃半天,謝浮玉幹脆按住殷浔的肩膀,趴在他耳邊提高了音量,“我說——沙塵暴——”
話沒說完,餘光裡竄過數道狂奔的身影,原本呆在隔壁老實種樹的玩家倉促逃向樹林。
落在最後的陳滔高喊:“沙塵暴來了!快走!”
高亢的聲音穿透翻湧的風浪與謝浮玉的聲音在殷浔耳邊重合,他反手拉起謝浮玉,把鐵鏟塞進他手中,另一手提起帳篷袋甩到肩上,匆匆踩着陳滔的腳步沖進樹林。
飓風掀起大片黃沙緊随其後,猶如淩空架起一塊沒有邊界的土黃色幕布,迅速平移向幼苗林。
樹苗倒塌隻在瞬息之間,緊接着,重陽木林的葉子開始瘋狂翕動。
斜後方的腳步聲一個接一個的消失,謝浮玉回頭,視野中隻有兩具風化嚴重的石雕。
與此同時,他聽見袁祺大聲呼喊道:“快!用帳篷裹住自己,躲到樹的背面!”
謝浮玉一怔,昨夜之後,他和殷浔再沒有能夠蔽體的帳篷了。
而風沙闖入重陽木林,如入無人之境,謝浮玉清楚感覺到後腦的頭發被風吹開,鼻腔微微發癢,黃沙已經近在咫尺。
沒有時間了,他摸到右手指根處的對戒,電光火石間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嘩——
謝浮玉緩緩松開殷浔的手,任由透明液體從指縫間滴落。
但下一秒,殷浔精準握住了他浸滿營養液的那隻手,往日漫不經心的語調竟然在此刻透露出幾分狂熱冒險家特有的瘋。
“不是要把計劃提前嗎?”
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