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在現實世界,這面鏡子無疑會給單調乏味的夜生活帶來一點與衆不同的樂趣。
殷浔直直地盯着天花闆,視線掃過鏡面,不自覺地飄向一旁的謝浮玉。
男生陷在松軟的鵝絨被裡,深色床單襯得他人如其名,像一塊浸潤在暖光下的玉。
殷浔垂眼,不合時宜地想起第一次見到謝浮玉的那晚。
他們一個被人下了藥,一個喝得爛醉,于是順理成章從電梯一路纏吻至玄關,濕熱呼吸彌散在唇齒間,然後是脖頸、前胸、小腹……
滬津初秋的雨糅雜着幾分盛夏餘熱,濕漉漉地在窗上鋪開一層薄霧,水意蔓延,從窗外徑直漫進謝浮玉的眼睛。
潮霧氤氲的浴室裡,水聲久久未停,寬敞的浴缸邊也有一面鏡子,殷浔記得謝浮玉覆着薄紅的眼尾,和烙滿吻痕的身體。
那晚之後誰都沒有想到,第二面就在第二天,殷浔一腳踏進帕萊蒙島僅存的咖啡廳,沒過多久,便等來了熟悉的身影。
但副本世界裡的鏡子顯然無關情趣,尤其鏡像很可能與死亡條件脫不了幹系。
殷浔移開眼,輕咳兩聲,問:“換間房?”
謝浮玉沒說話。
殷浔順着他的目光朝上看,發現他還在打量那面鏡子。
“我感覺不太對。”謝浮玉起身,順手拉起殷浔,“我們得再檢查一遍這間套房。”
他力氣挺大,殷浔被他拽得一個趔趄,緊接着感到自己的手被人細細摩挲了幾下。
殷浔噌地擡眼,表情有些難以置信:“?”
謝浮玉彎眸看他,好像很無辜。
殷浔微怔,很快反應過來,反握住謝浮玉的手,把人拉近,低聲問:“你懷疑我被鏡像了?”
“不止。”謝浮玉低頭盯着自己的手,神神秘秘地貼着他的耳朵說,“我還懷疑我不是真的我。”
如果真像他們推測的那樣,左右手相反是由鏡像造成的,那麼除非和鏡像的産物身處同一維度,否則人很難區分自己究竟是在鏡子裡面還是鏡子外面。
因為對于鏡中世界而言,鏡子外的畫面是鏡像的,而對于鏡子外的人來說,鏡子裡面的世界也是鏡像的。
即便兩人的身體部件還沒出現左右錯位的情況,但不排除他們已經雙雙被那面鏡子框進了另一個世界。
可惜直覺不能驗證邏輯,謝浮玉缺少關鍵性的證據。
“時空會扭曲折疊,記憶不會。”他側眸看殷浔,“我們按照剛才進門的順序再在套房裡走一圈。”
如果被鏡像的人和物是分離的,那麼他們應該會發現位置相反的家具擺件,再直觀一些的話,可能連通往不同房間的路也是左右相反的。
但都沒有,所有布局都和謝浮玉記憶裡的順序别無二緻。
兩人退出次卧,停在客廳,殷浔撓撓頭,“會不會是我們想……”
他本想說聰明反被聰明誤,可能主卧的鏡子就隻是一面普普通通的鏡子,他們現在也的的确确還在真實世界裡,但話到嘴邊,殷浔又莫名開始相信謝浮玉的直覺。
謝浮玉身上似乎有一種與身俱來的信服力,而這種信服力又與他敏銳的洞察力密不可分,就好像他曾經曆過這些副本,對推理的每一個環節都熟稔于心。
更重要的是殷浔沒來由地信任他,仿佛自己已經親身驗證過謝浮玉的直覺一樣。
很奇怪,殷浔摸摸鼻子,将之歸結于進本特有的幻覺。
他在沙發邊坐下,仰頭望向客廳的天花闆。
整間總統套隻有主卧的天花闆安了鏡子,其他房間都是普通牆面,有些貼着牆紙,看設計應該價值不菲。
客廳則既沒有牆紙,也沒有鏡子,殷浔拽了一下謝浮玉,示意他坐過來和自己一起看房頂。
“水晶吊頂?”謝浮玉眯眼,向後倚着沙發背,仰頭觀察起正上方的吊燈群。
整片天花闆用了一種反光材質打底,黃銅色,從下往上看像是某種金屬,謝浮玉想到了KTV走廊兩側的鏡牆。
巨大的水晶吊燈就挂在這片黃銅反光闆的中央,暖橙色的燈光通過數十道棱面折射向周圍,使得客廳四周不需要密集的燈帶就足夠敞亮。
光線錯落間,兩人的身影正模模糊糊地倒映其中,客廳的天花闆俨然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鏡子。
謝浮玉閉上眼睛,仔細分辨他們當下的處境,卻苦于沒有錨點而隻能依賴直覺。
不過即使手邊有作為錨點存在的陀螺,時間一長,他們依舊會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副本到底不是想象力構建的世界,它建立在邏輯之上,平衡機制就是副本得以穩定運行的保障。
住宿條件相對于工作表現,酒店相對于公司,公司充滿規則,副本不可能對酒店不做任何限制。
謝浮玉猛然睜眼,一掌拍在殷浔的大腿上,“找找規則手冊。”
入住守則、安全注意事項,随便叫什麼名字,酒店房間肯定會配一本那樣的小冊子。
說着,謝浮玉站起來,準備先從客廳開始翻箱倒櫃,還沒走開就被殷浔拉住,男生指了指主卧的方向,說:“我見過,在左邊床頭櫃上。”
謝浮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