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茶香四溢,屋外秋雨潇潇。
三人圍坐茶爐旁品茗聽雨,一時倒頗有清泉煮茶,閑話桑麻的悠然情緻。
然而明婳知道眼前人并不是喝茶的。于是也不繞彎子,一盞茶後便撂開手,媚眼如絲地看向男人。
“聽說商先生買下了「鲲鵬」?”
男人擱下茶杯,“是。”
“雖然我很希望商先生是真心喜歡我的作品才買下的它,但很顯然,比之它的純粹價值,商先生可能更看重它所帶來的附加價值。”
女人挑眉輕笑,妖娆眸光不斷流轉于男人不辨情緒的墨色瞳孔裡,“所以,有話不妨直說。”
“我也很想看看商先生到底會怎樣将它的附加價值最大化,在明知它于我的價值不等于價格的情況下。”
商庭樾冷眸一眯,心想她倒是很聰明。明知他的來意卻不好拒絕,于是先發制人掌握主動權,将他壕擲百萬的“誠意”直接歸類于“利益交換”。
交換成功,皆大歡喜;交換失敗便是對方的無能,最後能始終占據清白立場的玩家隻有她。
不可小觑,也……很有趣。
商庭樾輕輕轉動右手食指上的素戒,肅冷的餘光不經意掠過她身後整面牆的博古架。
博古架古樸渾厚,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巧奪天工的花絲鑲嵌工藝品。而她坐擁了這一方引以為傲的資本,在氣勢上直接像足了唯我獨尊的女王。
雖然這個女王連笑意都柔軟如酥,也絲毫不減她骨子裡鋒銳的不可一世。
他其實不太喜歡攻擊性過強的女人,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偏偏眼前這位明老闆兩者兼具。
然而她又的确很美。美到連一向薄情少欲的自己都忍不住強者相惜——既然她和他講利益,那自己偏要講情懷。
商庭樾勾唇笑笑,坦蕩地直視她的眼睛,“明老闆快人快語,那商某也如實相告。”
“其實來之前,明老闆的手藝對我而言隻是塊可以定價的敲門磚。但來之後,我才切實發現原來真有一種實力可以不懼社會生産力的普遍提高而做到價格等同于價值,甚至是低于價值……”
“所以,我并不認同明老闆剛說的附加價值論。本已無價,又何來附加之說?”
“若非要有,那便是喜歡,來自一位普通買手的沒有金錢利益的、純粹的喜歡。”
“哦?”明婳搖扇笑問,“不知商先生喜歡它什麼?您這麼善于……洞察人心,想必也能輕易讀懂我的心吧。”
男人擡眸,緩緩鎖住她狡黠的眼睛,繼而誘惑一笑,“物我兩忘的修為,遊乎九州的……野心。”
“明老闆,你信不信,我們其實是一樣的人。”
“所以我喜歡,這就是理由。”
話落,女人不禁一怔,随即感到有一股酥麻在心頭炸開了。
她緩緩滞住搖扇的動作,紅唇微勾,搖搖上前,凝着他的眼睛笑得明媚而不可捉摸,“實在精彩!商先生,看來您真的很懂我。”
“所以,貴公司一再光臨我婳柔坊的就是為了您口中的實力和野心?”
“可是您要知道,論真才實學我自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若論鲲鵬之志,我更明白不露圭角的處世道理。如此您有何必非要執着于一個比比皆是又膽小怕事的小女子呢?
商庭樾搖頭,沒急着言語反駁,而是卷起袖口,客随主便地拎起茶爐上的鎏金鐵釉陶壺,姿态從容地給她添上陳香的茶水。
“明老闆說笑了,于《東方·匠心》而言,您自然是無可替代的。”
“哦?”明婳挑眉,“我倒不知我有何特别之處,竟能讓商先生親自為我斟茶?”
商庭樾品上一口茶,繼而撂杯輕哂,“大概是……明小姐的美貌。”
空氣微滞了一瞬。
許是他從「明老闆」到「明小姐」的轉變過于行雲流水,連喬昂都尴尬地端起茶喝了一口又一口。
女人也愣了愣,回神後不禁哧笑出聲。
她盈盈傾身湊近他正經寡淡的眸光,然後撐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臉,“原來商先生覺得我很漂亮啊?這算是恭維嗎?”
空氣裡茶香四溢,又因為她的突然靠近沾染了些許佛手柑和廣藿香的味道。
男人喉嚨輕滾,垂眸任由她侵襲感官,“何來恭維?商某向來隻陳述客觀事實,明小姐的美不需要我來虛構。”
“這樣啊……”
明婳一時笑得更深了,“可在我的行業,美貌是最無用的東西。”
“不錯。”商庭樾不疾不徐地掃了掃她幹淨到沒有一絲瑕疵的臉,随後将視線落到她眼尾的那顆妖娆的紅色淚痣上,凝望半晌,才誠實道,“可您應該也清楚,鄙圈膚淺,你的美貌恰恰是我們求之不得的東西。”
“明老闆,我們都不必繞圈子了。”
“盛天娛樂需要你的綜合價值來助力《東方·匠心》一炮而紅,作為交換,商某亦可促使婳柔坊聲名大噪。”
“我想你明白,任何傳統工藝的出路都在于破圈,而盛天恰恰是擁有最大聲量的宣傳媒介。”
“于你,跟我合作隻會雙赢。”
“現在,您能好好考慮是否要加盟盛天《東方·匠心》的錄制了嗎?”
話落,外頭的秋雨更疾了。
“商先生,您真的很會做生意。”
明婳擡指輕敲下巴,水眸一動不動地盯着他看,“隻是很可惜,婳柔坊一向喜歡自食其力。”
商庭樾眉峰一挑,“您還是要拒絕?”
“不,我可以答應。”
女人浸紅的眼尾不動聲色地掃過他右手食指上的素戒,“不過……您需要答應我另外一個條件。”
“說。”男人沒有絲毫猶豫。
“什麼都可以?”
“什麼都可以。”
明婳緩緩靠近他的領口的琥珀陳香,壓低聲音,撩唇輕笑。
“我的條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