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川在滿地鎏金的宮殿屋瓦中坐了兩個時辰,再睜開眼時,暮色已鋪上了高低錯落的宮殿群。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放下手時,才發現身下的琉璃瓦已結了冰。
裴玑的話音在耳側響起:“恭喜懷川入道。”
陸懷川隻覺得自己的五感和腦海都比之前清晰了不少,她一側頭,發現師尊與明韫山坐在她的右手邊,臉上皆帶着笑意。
“多謝師尊。”陸懷川笑道,“若沒有師尊那一刀,恐怕我也并不能這麼快就入道。”
“方才師尊見你身周都是水靈氣,還以為你是水靈根。”明韫山說,視線逡巡了一番她身周那一層泛着寒氣的冰,“後來師尊發現不對,把寒玉放到了聚靈陣之中,這才好些——變異冰靈根,恭喜。”
陸懷川在知曉自己能夠修真後,也設想過自己的靈根會是什麼屬性。不過連裴玑都看不出她的靈根,她也隻能揣着一種開盲盒的心情乖乖等着,好在第二日就得到了答案。
“對了,我還沒問你呢。”陸懷川問明韫山,“你是什麼屬性的靈根?”
明韫山道:“木靈根,練氣八層。”
陸懷川問:“這是快還是慢?”
“自然算快,”裴玑忍不住開口道,“師尊當年卡在練氣期整整五年,而韫山入道不過兩年有餘。就算在以往的和光門,韫山也是天才了。”
“和光門?”陸懷川抓住這陌生的三個音節,疑惑道,“以往的和光門?這是什麼意思?”
裴玑将她從瓦上扶了起來,明韫山把寒玉拿起來,遞給了陸懷川。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裴玑溫柔的笑容中,隐隐含着一點悲傷,“晚間我再與你說吧。你受了傷,還要好好處理才是。”
“這就是寒玉,”明韫山見縫插針地給陸懷川科普她手裡拿着的東西,“你是冰靈根,天地間又隻有金木水火土五種屬性的靈氣,寒玉能夠将水靈氣轉化為冰靈氣供你吸收,往後你最好将它帶在身上。”
陸懷川雖有滿心疑惑,但眼下裴玑明顯不大想回答剛剛她問的問題。他幾乎是馬上就帶着陸懷川和明韫山走了,陸懷川疑心自己走的時候甚至還聽見了一聲“這位前輩請留步”,但裴玑根本沒停下來。
回到恭親王府,恭親王早已經忙得不見人影,師徒三人一起吃了點面,很快就有人來請明韫山去恭親王書房一趟。
明韫山手裡還捏着筷子,聞言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地一揮手,那來喊人的侍從就不再催促他,徑直退下了。
陸懷川察言觀色,問:“恭親王很尊重你嗎?”
她的用詞其實很委婉。在她如今所處的權力架構中,恭親王身為封建父權、又将是封建君權的代表,在叫明韫山時,居然還能委屈自己再等一會。這都已經說不上是尊重他了,簡直像是在怕他。
“唔。”明韫山吃完了面,把嘴擦幹淨,淡淡地笑了笑,“這件事說來也話長。”
“……”陸懷川轉向裴玑,“您打算什麼時候跟我說一說‘和光門’?”
明韫山向裴玑行禮告退了。
裴玑将放在桌上的手肘收回來,方便薜荔收拾碗筷,聞言略略思忖片刻,另起了個話頭道:“懷川,你是怎樣想你師兄的?”
薜荔遞了一碟糖漬的梅子上來。陸懷川馬上送了一顆到嘴裡,含糊地問:“您說的是哪個方面的?”
“他将自己不是明琢的事告訴了恭親王。”裴玑如是說,“你覺得他這樣做,是聰明,還是傻呢?”
陸懷川:“……啊。”
她的話音平平,十分微妙地卡在疑問與無語之間——在這件事上,她并不覺得明韫山聰明,甚至還覺得他有點傻。
明韫山何必要對恭親王挑明自己的身份呢?親王嫡次子,在人間可謂權貴,又哪裡用得着跟着裴玑去做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
他隻要謹慎些,富貴平安一生是一定的,但他偏偏要對恭親王說自己不是明琢,偏偏要在恭親王面前護着同是後世之魂的她。
實在傻得可以。
裴玑似是看穿了陸懷川心中所想,他說:“那時恭親王得知韫山并非明琢,氣得差點要将他殺了,但他最後還是沒動手,如今甚至還能夠縱着他——你猜猜是因為什麼?”
陸懷川知道他要誇明韫山了。于是她幹巴巴地問:“什麼?”
裴玑笑道:“因為我。”
當初恭親王得知明韫山不是明琢而沒有做什麼,反而對明韫山以禮相待,這一度讓裴玑感到很驚訝。後來他聽明韫山說,才明白其實是因為有他在。
修士有移山填海之能,與凡人間力量懸殊,因此修仙界便不允許修士參與北洲政務;人間因果又十分幽微,若一不小心沾染上,往往會在進階時遭受更重的天雷。
而若人間有邪祟、魔,則要上報朝廷,由朝廷聯系修士——這便是扶契閣,負責管理在北洲的修士以及剿殺自西洲而來的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