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的噴泉在月光下閃爍，凱茜的舞靴陷入苔藓，他突然伸手攬住她的腰。

精靈指尖殘留的松香混着夜風：“人類的铠甲真該用秘銀重鑄。”聲音擦過耳尖，帶着七弦琴般的震顫，“至少不會在雅凡娜的聖殿裡發出鐵匠鋪的響動。”

她轉身時發梢掃過對方胸前的冬青葉胸針，月光變得朦胧起來。

凱茜故意墊腳湊近，在精靈的耳畔輕聲問：“那您這位'學徒'怎麼解釋昨晚的豎琴獨奏會？我看到十幾個精靈貴族在抹眼淚。”

精靈翡翠色的瞳孔晃了晃，他後退半步整理袖口的銀線刺繡，這個動作讓她想起故鄉那些故作矜持的年輕騎士，如果忽略凱文泛紅的耳尖。

“埃爾隆德在翡翠回廊等你。”他轉身撥開垂落的藍鈴花藤，露出後方懸浮的水晶橋，“以及，你昨天把《谷物輪作法則》抄成了《矮人釀酒大全》。”

凱茜提起裙擺追上去，聽到他用辛達林語哼着洛絲阿爾那的豐收小調，月光灑在他發間像被風吹動的清泉。

埃爾隆德轉身的瞬間，凱茜感受到雙聖樹紀元的威壓。但領主的目光掠過她肩頭，在凱文衣領的冬青葉紋章上停留片刻，忽然化作歎息。

“秘術不在羊皮紙裡。”埃爾隆德用權杖點地，依拉諾花瞬間開滿了石縫，“雅凡娜的祝福需要歌聲喚醒，就像春天需要知更鳥啄破冰層。”

凱茜的指甲掐進掌心，她想起故鄉教堂裡嘶啞的祈禱，農婦們龜裂的手指摩挲着幹枯麥穗的模樣。

她正要開口，突然被凱文按住肩膀：“請允許我們嘗試儀式。”

夜露浸透了凱茜的絲綢手套，她才明白精靈所謂的“儀式”是赤足踏入安都因河支流。

凱文的銀發在月光下呈現出奇異的淡金色，“跟着我呼吸。”精靈的手掌虛按在她腹腔處，“雅凡娜的韻律在第三與第四拍之間。”

凱茜的歌聲驚飛了睡蓮間的螢火蟲，凱文的和聲像藤蔓般纏繞上來。

神奇的一幕發生了，河水泛起波紋，沉睡的麥種圖案在他們交疊的衣擺上浮現，淡金色的光芒順着她的顫音流淌，像撒落人間的麥種滲入濕潤的河岸，第一株嫩芽從卵石縫裡探出頭。

她發現精靈刻意降了調子，人類生澀的顫音在他的音域裡化作露珠，“音階再高半度。”凱文的指尖在她腕間輕點，和聲裡纏繞着昆雅語特有的震顫。

第二株麥苗頂開沉睡的淤泥，新生的莖稈裡流動着月光織就的經絡。

凱茜嘗試唱出母親教她的收割曲調，奇迹發生了。

星光墜落，新生的麥穗随着歌聲的旋律起伏、舒展，每一粒金芒都對應着音符跳動。

凱文忽然帶着她轉調，古老的禱文混入人類歌謠，麥苗們立即以雙倍速度拔節，在夜色裡綻開細碎的光之花。

他們掌紋相疊，“聽這個音節…”精靈的鼻尖幾乎貼上她發燙的耳垂，氣息擾動心跳的瞬間，三株麥苗糾纏成螺旋狀生長。

凱茜的驚呼卡在喉嚨裡，“專注，”凱文突然帶着她起舞，流水在兩人之間織成發光綢緞，“想象你在撫摸洛絲阿爾那最飽滿的麥穗。”

河岸此刻成了星光織就的豎琴，每當凱茜的裙擺掠過淺灘，新芽便從漣漪中心進發；凱文的鬥篷下擺掃過水面時，成熟麥穗立即垂下飽滿的穗頭。

兩人交錯的影子掠過之處，麥苗此起彼伏地搖曳，宛如夜風正在親吻金色的海浪。

“試試洛絲阿爾那的春耕謠！”

凱茜用家鄉方言唱出“黑土翻身”的段落，整片河灘突然沸騰起來，成千上萬的光點破土而出，麥苗們以肉眼可見的神奇速度完成抽穗揚花，穗尖迸發的金粉随着歌聲飄向對岸。

笑聲撞碎了某個古老結界，她故意踏錯舞步，帶着精靈撞進垂柳幕簾：“你們這些永生的家夥是不是都沒學過怎麼踩水花？”

凱文踉跄着扶住她後腰，虹膜中流轉的金色紋路比任何一次都明亮。凱茜突然發現他左眼角有顆很小的痣，像遺落在雪地上的罂粟籽。

精靈的呼吸掃過她的額角，一個月前凍傷的指尖突然不再發癢。

“有人說過你像盛夏正午的向日葵嗎？”凱文用昆雅語呢喃，指尖拂過她的碎發，“永遠朝着太陽橫沖直撞。”

凱茜的報複是把浸透的披肩甩在他臉上，“領主故意讓我們來冷泉區，你早就知道對不對？”

精靈接下織物的動作突然變得莊重，月光在他周身鍍出淡淡光暈，凱茜這才發現他的耳墜與埃爾隆德的是同款秘銀質地。

凱文卷起濕透的袖管，露出小臂上一道舊疤：“上次試驗時被憤怒的松鼠抓的。”他忽然用人類語補充，“在你出生那年的仲夏祭。”

凱茜數着他睫毛上将落未落的水珠，第一次意識到百歲光陰在精靈眼裡不過彈指。

她故意撩起水花：“那您這位'長輩'要不要教教晚輩精靈的年齡算法？”

“明天該教你控制生長速度了。”凱文摘去她發間卡着的麥穗，“除非你想讓王國的磨坊被三天成熟的麥子淹沒。”

凱文突然用鬥篷罩住兩人，解開刺繡外袍的動作讓凱茜想起柳枝抽芽的弧度。

星光消散前的最後瞬間，凱茜看清他虹膜裡盛開的不再是雙聖樹，而是洛絲阿爾那秋收時的滾滾麥浪。

第一縷陽光照亮山谷，凱茜在凱文的鬥篷裡醒來，她把發燙的臉頰埋進殘留松香味的鬥篷，裝作沒發現凱文的秘銀耳墜壓住了自己的碎發。

他正用昆雅語在羊皮卷上記錄儀式，發梢還在垂落水珠。精靈用冬青葉裹住她被鵝卵石劃傷的膝蓋，哼唱的治療咒語帶着可疑的跑調，凱茜看着精靈耳尖泛起的淡紅，忽然覺得永生者或許比人類更害怕晨曦。

埃爾隆德的身影出現在晨霧中，凱文的聲音快速擦過她耳垂：“别碰今晚宴會的金莓酒，上次埃斯特爾喝完跳了三小時舞。”他起身告辭的動作帶着不自然的停頓。

遠處傳來号角聲，凱茜假裝沒看見暗處守衛的精靈騎士，她知道當雙聖樹徽記在凱文眼中流轉時，某些禁忌正在他們之間生根發芽。

多年後凱茜才明白，那夜凱文藏在背後的左手上，戴着的暮星戒指正透過戒圈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