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夜晚,風很大。
艾斯沒有回來。
達旦一家已經睡下,隻有我還坐在閣樓的窗邊,望着漆黑的森林。艾斯通常會在天黑前回來,哪怕他再讨厭這個家,也會為了晚飯準時出現——但今晚不同。
我的聽力比常人敏銳,能捕捉到幾公裡外的細微聲響。可整座科爾波山靜得出奇,沒有艾斯的腳步聲,沒有他罵罵咧咧的抱怨,隻有樹葉沙沙的摩擦聲。
不對勁。
我無聲地跳下窗台,從閣樓一躍而下,落地時幾乎沒有聲音。達旦在隔壁房間打着呼噜,沒人發現我離開了。
我沿着山路向下,紫眸在黑暗中微微發亮,像夜行動物一樣掃視着四周。艾斯的氣味很淡,但足夠我追蹤——泥土、汗水,還有一絲血腥味。
他受傷了?
我的腳步加快,順着氣味一路追到了風車村。深夜的酒館還亮着燈,裡面傳來嘈雜的笑聲,其中夾雜着幾句刺耳的嘲諷——
“那小子還敢來?哈哈哈,聽說他連爹是誰都不知道!”
“野種就是野種,整天擺着一張臭臉,活該被揍!”
“喂,小鬼,你媽是不是跟海賊跑了啊?”
玻璃碎裂的脆響打斷了污言穢語。我的腳步頓在原地,聽見艾斯嘶啞的吼叫被淹沒在更多人的咒罵聲中。
木椅翻倒,□□撞擊,然後是拳頭砸在骨骼上的悶響。
我的心跳忽然變得很快。
門被猛地撞開,艾斯踉跄着沖出來,額角的傷口正在汩汩流血。他沒看見陰影中的我,隻是胡亂抹了把臉,頭也不回地沖向森林深處。
酒館裡傳來惡毒的哄笑:“滾吧!惡魔之子!”
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摳進門框,木質纖維在指腹下發出細微的爆裂聲。
地上有截被踩斷的枯枝,我彎腰撿起來,在掌心掂了掂重量。
很輕,但足夠用了。
推門時鈴铛發出清脆的聲響,六個醉醺醺的男人圍着翻倒的桌子,臉上還帶着施暴後的亢奮。
我的出現讓笑聲戛然而止。
“哪來的怪胎?”滿臉胡茬的壯漢眯起充血的眼睛,“銀頭發紫眼睛…是山裡的妖怪嗎?”
我沒有回答,隻是平靜地掃視着滿地狼藉——打翻的啤酒在木地闆上積成粘稠的水窪,玻璃碎片中沾着新鮮的血迹,那是艾斯的血。
“剛才那個黑發小鬼,”我的聲音聽起來陌生得不像自己,“你們用哪隻手打的他?”
短暫的寂靜後,爆發出一陣更刺耳的大笑。
“怎麼?那小雜種的同夥?”一個缺了門牙的男人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老子用兩隻手揍的他,你能拿我怎——”
枯枝劃破空氣的尖嘯打斷了他的話。
“啪!”
男人的右腕以不正常的角度彎折,他呆滞了一秒,才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我沒有使用任何能力,僅僅是人體極限的腕力與精準度,讓這截枯枝變成了最殘忍的刑具。
“第一隻手。”我往前邁了一步。
醉漢們終于意識到這不是什麼惡作劇。紅鼻子男人抄起酒瓶砸來,我側身閃過,枯枝如毒蛇般竄出,精準抽在他指關節上。
“咔嚓。”
指骨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第二個人慘叫着跪倒在地時,剩下的人終于酒醒了大半。
“怪、怪物!”
“他眼睛在發光!”
我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武器——普通的山茱萸樹枝,已經在兩次擊打中裂開細紋。
擡頭時,紫眸确實在昏暗的燈光下泛着幽光,那是戰鬥模式下視覺增強的表現。
“你們剛才說…”我向前一步,枯枝在掌心輕拍,“誰是惡魔之子?”
最膽小的那個已經尿了褲子。
胡子壯漢怒吼着掄起椅子砸來,我矮身避開,樹枝如鞭子般抽在他膝蓋側面。
當第五個人的肩胛骨發出令人牙酸的錯位聲時,最後那個躲在櫃台後的酒保已經抖如篩糠。
“再讓我聽見你們罵他…”我踩住壯漢想要摸刀的手腕,稍稍用力,骨頭就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我會讓你們永遠閉嘴。”
走出酒館時,夜風裹挾着松針的氣息撲面而來。我松開手,斷裂的枯枝化作齑粉散落在泥土中。
沒有使用再生能力,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這種純粹的、不加修飾的疼痛讓我感到奇異的真實。
艾斯的氣味通向森林深處的懸崖。
我放輕腳步靠近,看見他抱膝坐在崖邊,背影在月光下縮成小小一團。夜風送來壓抑的抽泣聲,像受傷小獸的嗚咽。
我故意踩斷一根樹枝。
艾斯猛地回頭,紅腫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水光。看清是我後,他胡亂用袖子抹臉,聲音沙啞:“…你來幹嘛?”
我走到他身邊坐下,懸崖下的海浪拍打着礁石,碎成千萬點銀光。
“你受傷了。”我指了指他額角的傷口。
“關你屁事!”艾斯惡狠狠地别過臉,但顫抖的嘴角出賣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