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在洛倫茲王國的街道上盤旋,像一條垂死的灰蛇。
我踩着破碎的彩繪玻璃前進,每一步都濺起混合着血與冰的水花。庫贊的冰河時代覆蓋了半個王城,寒冰在燃燒的建築表面蔓延,将火焰凍結成猙獰的琥珀。
貴族區的金頂宮殿早已坍塌,鍍金的裝飾散落在鵝卵石路上,在月光下閃爍着諷刺的光澤。一個穿着粗布裙的小女孩跪在廢墟邊,正試圖從瓦礫中拖出什麼——她的手臂瘦得能看到骨頭的輪廓,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退後。”
我單膝跪在她身旁,手掌貼上斷裂的大理石柱。藍光在皮膚下流動,将數噸重的石塊緩緩擡起。
瓦礫下壓着個昏迷的婦人,胸口微弱地起伏着。小女孩撲上去,髒兮兮的臉貼在母親頸側,淚水在灰撲撲的臉上沖出兩道白痕。
“謝謝您,長官…”她的聲音細如蚊呐,眼睛卻亮得驚人,“媽媽說海軍都很冷漠,但您…”
我沉默地撕下披風内襯,包紮婦人流血的小腿。珍珠色的血從自己肋間的傷口滲出,滴在布料上暈開細小的光暈。
“奧洛。”
庫贊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冰軍刀上凝結着新鮮的血珠。他的目光掃過這對母女,鏡片後的眼睛微微眯起。
“革命軍幹部往港口去了。”他的語氣平靜得像在讨論天氣。
小女孩突然攥住我的袖口:“求求您…地窖裡還有…”
她的聲音被突如其來的炮擊打斷。
這個國家的部隊已經被革命軍說服了,意味着整個國家已經叛離了世界政府的管制——海軍已經派遣了軍艦進行無差别攻擊。
三棟民居在眼前轟然倒塌,抱着嬰兒的婦女被氣浪掀翻。她的頭巾散開了,露出和萊安娜一樣的灰綠色眼睛——
遠處的軍艦又一輪齊射,爆炸的沖擊波震碎了殘餘的彩窗。玻璃雨落下的瞬間,我攬住母女二人滾進噴泉池——冰涼的池水浸透制服,血腥味在鼻腔擴散。
“第三平民區需要支援!”通訊器裡傳來海軍士兵的喊聲,背景是此起彼伏的慘叫,“反叛軍點燃了糧倉,軍艦正在無差别炮擊!”
庫贊的歎息幾乎微不可聞。他擡手凍住襲來的彈片,冰晶在月光下折射出虹彩:“優先任務目标,奧洛。”
噴泉池的水面映出糧倉沖天的火光。婦人昏迷中的呓語和小女孩壓抑的抽泣纏繞在耳際,讓我想起科爾波山暴雨夜,艾斯抱着發燒的路飛,也是用這樣發顫的聲音說“奧洛想想辦法”。
“這就是優先任務。”
我抱起小女孩,她的重量輕得讓人心驚。婦人被安置在相對安全的斷牆後,而遠處燃燒的糧倉陰影裡,隐約可見幾個佝偻的身影——老人背着中彈的孫女,女孩的紅綢帶在熱浪中飄飛,像極了路飛寶貝的草帽系帶。
“東南方二十米。”我指向被瓦礫掩埋的地窖入口,珍珠色的血順着指尖滴落,“十二個孩子。”
庫贊的冰軍刀突然發出細微的碎裂聲。
冰晶在他鏡片上蔓延,遮住了驟然緊縮的瞳孔。當他擡手凍住整條街區的火勢時,我聽見冰層下傳來某種東西崩塌的輕響——或許是原則,又或許是長久以來對正義的某種定義。
糧倉的火光把夜空染成病态的橘紅。
醫療兵包紮我手臂的動作粗魯得像在捆木柴:“白夜準将,那些平民接受過革命軍的糧食分配,按條例…”
“他們接受的不是子彈和槍支。”我抽回手臂,紗布上立刻滲出血迹,“而是面包。”
世界政府特使的皮鞋聲由遠及近,锃亮的鞋尖踢開擋路的玩具熊。金絲眼鏡後,他的眼睛像兩顆冰冷的玻璃珠:“根據戰時特别條例第17條,這些暴民…”
我的佩刀橫在他喉結前,刀身映出他扭曲的倒影。
特使的咆哮在寒風中顯得格外刺耳:“你竟敢違抗世界政府的命令?!”
“不。”庫贊的冰軍刀突然架在特使肩上,凍氣順着他的定制西裝攀爬,“他是在執行海軍的正義。”
冰晶蔓延的細微聲響中,庫贊沖我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他的眼神讓我想起提及多年前在奧哈拉放走妮可·羅賓時,他也是這樣平靜地說“啊啦啦,不小心讓她逃了”。
炮火映照下,我們心照不宣地分頭行動——他走向軍艦交涉,而我沖向地窖。
在撬開最後一塊壓住地窖門的石闆時,指甲翻裂的疼痛突然變得遙遠。黑暗中有十二雙眼睛在閃爍,最小的孩子正咬着破舊的兔子玩偶,玩偶的左眼是用紐扣縫的,像極了薩博小時候最珍視的那個。
珍珠色的血滴在地窖台階上,照亮了孩子們髒兮兮的臉。
“别怕。”我蹲下身,讓視線與他們齊平,“我是海軍。”
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突然明白了庫贊冰鏡後的眼神——當正義的天平傾斜時,我們選擇的從來不是陣營,而是那些在戰火中依然跳動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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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政府的那群人罵罵咧咧地離開後,交涉完的庫贊用冰軍刀輕輕敲了敲我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