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她的頭重地似乎擡不起頭來。

沈昭月會怎麼看她？

她好不容易從過去的泥潭裡掙紮出來，總有人見不得她好，使出渾身解數地想把她拉進泥潭。

她真的受夠了！

她憑什麼還要背負着過去的罪孽往前走。

她無罪，她身邊的人也無罪！

憑什麼要受到他們的道德譴責！

憑什麼？

“有事啊。”趙绮綠雙手抱胸靠近她，“想找你吃餐飯啊，自從你去了1班，你就不找我玩了？我是洪水猛獸嗎？讓你這麼避之不及？”

“你覺得在你對我說了那樣的話和做了那樣的事後，我們還能做朋友？”許霜怒道。

許霜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樣子，沈昭月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動怒。

“我們怎麼不能成為朋友了，我們可是一類人啊。”趙绮綠眼也不眨地看着她，咬字慢慢道：“我們都是活在陰溝裡的蝼蟻啊，你這個殺人犯的女兒在我跟前裝什麼三好學生？”

就算許霜外表僞裝得再成熟，她也不過是16歲的孩子啊，聽到這樣折辱人的話，鼻子忍不住泛酸，過去的回憶一幕幕地在腦海裡閃回，讓她徹底崩潰的是來自于法官的宣判：“……嫌疑人許如琴構成故意殺人罪，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232條，判處有期徒刑12年……”

故意殺人罪！12年！

許霜渾身發顫，張了張唇，隻覺得渾身無力，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她擡不起頭來，她甚至不敢看沈昭月聽到這些話的表情。

趙绮綠看到了自己想要，笑得更開心了。

“你在1班好像混得挺不錯的，交上新朋友了，難怪不想搭理我們呢。” 趙绮綠把目光落在沈昭月和徐晏身上，肆意嘲諷道：“喂，你們知道嗎？許霜是殺人犯的女兒呢，殺人的基因可是會遺傳的，你們怎麼敢和她做朋友呢？你就不怕……”

“你說夠了沒有！”沈昭月掃開徐晏扶着的手，上前了兩步，與許霜并肩而站。

“姐……”徐晏看着沈昭月，她此刻的表情很冷，他好久沒有看到她這樣了。

“你怎麼看起來一點兒都不震驚？她可是殺人犯的女兒啊！像你們這種家世清白的人，怎麼會允許自己和殺人犯的女兒做朋友呢？”趙绮綠詫異道：“其實你介意的吧，故意裝作不介意，是吧！太假了，你們這些人。”

趙绮綠說完，看向許霜，嘲諷道：“你為什麼要和這樣的人做朋友呢？你們本來就不是同一條道上的人啊。”

許霜沉默着，在康莊大道上呆久了，她就再也不想回到陰暗潮濕的陰溝裡了，又有誰知道，她多想堂堂正正地活在陽光下。

“你說夠了嗎？可以滾了嗎？”沈昭月沒好氣道，她不懂趙绮綠為什麼能這樣惡意地揣度别人的心思。

大概真的是應了那句古話：凡人心險于山川，難于知天。

趙绮綠怒視着她。

“你是在嫉妒許霜吧，因為你覺得你們是同一類人，你見不得她好，你覺得她活該和你一樣自甘堕落地活在過去，你見不得她走出來，而你卻留在原地！你這種人，就算想死，也會拉個墊背的。”

“你說什麼胡話！我嫉妒她？她可是殺人犯的女兒，我為什麼要嫉妒她？”趙绮綠突然失控了起來，拔高聲音道。

“殺人犯的女兒？”沈昭月道：“來來回回，你就隻會重複這幾個字嗎？這句話對我有什麼所謂呢？如果你覺得我會因為這句話就不和她做朋友了，你就錯了。我不僅會和她做朋友，我還會敬佩她，因為她有你沒有的勇敢，因為她就算起點比别人低卻能憑借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地走上獎台，而像你這種自己不努力又隻會嫉妒、中傷别人的人，活該留在陰溝裡。”

活在陰溝裡又怎麼樣呢？

這世上總有人敢于直面慘淡的過去努力往前爬的人，許霜就是這樣勇敢的人啊；這個世上也有很多見不到别人好的壞人，他們總想把别人拉進泥潭裡翻不了身，許霜就活在這樣的環境中，不知道她要付出怎樣的努力和需要做多久的思想掙紮才能克服這些外在環境的壓力才達到現在的高度。

作為朋友，沈昭月應該拉她一把，而不是聽信别人的話，放棄她甚至任由别人傷害她。

“像你這種隻會空口說白話的人才虛僞至極。”見沈昭月如此無動于衷，趙绮綠把矛頭指向許霜，她怒視着她說：“她這樣說一套做一套的人，你見多了吧。”

“對！你就是其中之一。”趙绮綠以前就是裝作很關心她的樣子接近她、開解她，她以為同病相憐可以惺惺相惜，她以為她是個值得掏心的朋友，她以為她抓到了個救命稻草可以結伴同行，結果卻是她被她拉進了更深的深淵裡。

那是一個不見天日的深淵啊，沒人管教，逃課、打架、紋身、吸煙……她也去過少管所。

她渾渾噩噩地過着每一天，報複性地傷害自己來報複社會，她看不到陽光，看不到未來，可要命的是她卻不甘心如此，腦海裡殘存着一絲清醒的意識告訴她不能這樣，她陷入迷茫中，在那個深淵裡不斷地浮沉、懷疑、掙紮……

如果少管所的老頭沒有告訴她“要做個什麼樣的人，”如果她缺失了那份憧憬光明向上爬的勇氣，她就不會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