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歡想到陳女士經常唠叨的話,想到陳女士的“恨鐵不成鋼”,想到她随手砸出的東西。
好好的大學生不找正經工作,做什麼網紅?
跟親戚聊天都不好意思說你。
掙了很多錢又有什麼用,你這是青春飯。
這樣的話太多太多了,竭力想忘掉的,此刻全部湧上心頭。
裴歡才發現,其實她,好像跟萬峥是同病相憐。
她回過神來,“萬老師,你父母會嫌你在鄉鎮小學當老師太過大材小用嗎?”
“他們啊,他們從來不關心這些。”
是不關心這個,還是對他整個人都不關心呢?
裴歡嗅到一絲“危險”氣息,趕忙轉移了話題,“也是,叔叔阿姨他們對這方面确實比較開明,都是以孩子的意願為主,萬林從小就有選擇自由,我可羨慕了,不像我,陳女士對我任何決定都是持反對意見的……”
她像好不容易有人能讓她傾訴,颠三倒四大倒苦水。
笨拙地在拿自己以往不好的事舉例,試圖安慰到對方。
萬峥記起最開始旁觀到她與父母相處的場景,從最開始他認為是長輩的一番“刀子嘴豆腐心”的苦心,到她躲起來舔舐傷口。
原來,不管不顧跟親情綁架一樣痛苦。
萬峥擡手摸了摸她的頭,打斷她的自我撒鹽舉動。
“吃得怎麼樣,有什麼想吃的嗎?我去跟你做。”
裴歡懵懵地擡頭:“啊?”
這話題轉得比她還生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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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得知萬峥遲早要離開這裡奔向他光明的前途後,裴歡接連幾天的心情都不大美妙,因為她還沒想好自己要何去何從。
盡管裴歡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設置微信狀态,但萬峥已經養成習慣在給她發消息時看頭頂那很一行不顯眼的灰色字體。
連下了幾天雨,終于晴朗起來,但是他在點開裴歡的聊天框,本想問她今天想吃什麼的,就看到許久未出現狀态欄。
手指輕點灰色字體,跳出來的是熟悉自定義的圖标,那是一團霧,狀态是雨。
但是今天天氣晴朗,夏日蟬鳴不止,與很早之前,陰郁雨天,遠山薄霧的情景毫不相幹。
萬峥的眉頭随之擰起,他很早就知道了,這個小小的狀态設置代表着裴歡當下的心情,她在隐晦的表達着自己的内心。
他開車出來是辦理了手續,路過菜市場,他就想問問裴歡想吃的東西,收攏思緒他敲字發送。
【今天想吃什麼?】
裴歡的回複來得格外遲,他坐在車裡耐心等着,她回的是:【随便吧】
如果說裴歡這些天沉寂在對未來規劃的迷茫中,那萬峥就是在為去A市做準備,變得格外忙碌。
以往隻要裴歡探頭,就能看到或者聽到萬峥存在的聲音,現在頻率降低了不少,這也是她再次焦慮的原因。
這下她将荒島經曆的一切迷幻過往壓到内心最深處,原本,借住在萬家,樓上樓下對雙方的生活是造成不了什麼影響的,雙方都擁有最大限度的自由。
什麼時候開始産生密切的交集,裴歡已經想不起具體細節了,但是現在她又開始失眠,書桌上借來的書也沒法看進去。
習慣太可怕了。
裴歡試着剖析自己對萬峥的情感,理智告訴她,皆因萬老師過于“賢惠”是他的廚藝,是他日複一日做家務活從不用她來沾手。
是他軟心腸進行的投喂,是一直以來,她怕麻煩而不肯坦然說出自己的喜好,但是在長久時間下來,桌上越來越多她愛吃的菜。
所以,這麼好的人,她有分離焦慮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在夜深人靜時,吹着冷呼呼的空調,她想過,幹脆表白在一起,拴住這個“好男人”跟他說,在老家也很好,這樣就能維持現在的一切。
要不,他去了A市,自己也跟去也不是不行,反正自己是自由職業。
但是回過神後,她就想打自己,面對美好的人和事,怎麼能無視對方的意志,她不能恩将仇報。
更何況她很清楚一點,萬峥是個很講究的人,從第一次在車站見面,他的西裝革履,從平日裡他每天去學校,都穿襯衫。如果不是他的身形條件優越,如果不是長久相處了解到他的為人,他表現的這些都會讓他看起來是個“裝”貨。
這樣的人到了繁華都市,确實能發揮出他所有才能,也符合她心中的精英霸總,如田莎說的,他有廣闊的天空。
所以,她不能捆住他。
除非他願意為她停留。
裴歡當然不會拒絕一個優秀的異性為自己停留,哪怕是為了他那一手好廚藝……
*
裴歡多平台賬号都迎來一波小流量,當播放量,數據都平穩後,她總算在後台開啟了視頻激勵,她的自媒體事業正式開始創收。
随着網絡發展的越來越快,流量增大,她覺得總有一天在面對陳女士的時候,她能更有底氣。
反正人工作就是為了錢,為了生存,生活,何必糾結一定要随大流,朝九晚六的上班模式。
裴歡又反應過來,好像陳女士有一段時間沒有對她進行言語轟炸了。
自從那次,掉進海裡後,她發了一大串話,裴歡沒細看,也沒有回複。
此刻想起來,裴歡又有些内疚了。
她躊躇半天,就想給陳女士打個電話,但是對面沒有接,裴歡隐隐松了一口氣,又有點失落。
她讨厭這樣的自己,明明想逃離母親,卻又在對方當真不在乎的時候,表現出不适應。
夜幕降臨,夏天的黃昏,天空格外好看,緊閉的窗戶傳來萬峥的聲音,喊她吃晚飯。
裴歡才想起來距離她回複随便吧,已經過去3小時,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回來做好了晚飯嗎?
原本做好今晚的晚餐可能是簡單的涼面這些,結果是四菜一湯,豐盛到令她詫異。
她不是說了随便嗎?他這幾天不是很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