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duardo很難不順着愛德華多的問題想下去。
以哨兵向導這類特殊人類物種生物層面來說,這顯然是确鑿無疑的“結合”——那種深層的綁定,在靈魂深處能感應到對方的一切,就好像你的身體裡突然生長出了另一個人精神與意志一樣,哨兵分享自己的情緒與認知,向導賦予自己的精神與靈魂,調動哨兵的軀體同頻共振,在精神世界他們被核揉捏到一起,成為同一個人。
這種突如其來的心靈相通讓人覺得恐懼又怪異。Eduardo的腦子裡突然多出來了一個人,他聽他念叨了兩天關于代碼、程序、偶爾還有心理分析方面的話題,有幾個小時對方深入仔細閱讀了精神鍊接的研究著作,并向醫院征詢了如何才能斷開精神鍊接。
“你找到方法了嗎?”在第三天的時候,Eduardo已經聽對方語速飛快的念叨了一個小時的解脫計劃,他感覺自己的耳朵現在存在幻聽的症狀。
“沒有。”對方的語氣像是受到了一點驚吓,“opps!……你能聽見?”
這不是一個疑問句,因為下一秒對方又自顧自的開始爆發語速,“顯然,這是深度結合,難怪我能注意到你腦子裡一直在轉那幾本經濟學的著作内容。老實說,你沒發現同一篇論述,你看了三遍至少複述了一遍,并且引用的時候還在考慮專業性,那個催眠效果有點太好了,我第一次晚上九點有了睡意。啊,你甚至有點焦慮假期的石油投資能不能完美驗證你那個氣象影響經濟的問題。所以我幫你去查了一下最近的石油期貨成交價,它們确實是上漲了。”
Eduardo深吸一口氣,他聽見自己說:“please,我請求你,能從我的大腦裡面出去嗎?”
“看來我們達成一緻意見了。”對方哼了一聲。
Eduardo努力忽略“我們”這個詞所帶來的異樣感,那些起伏不定的焦躁情緒正在發酵,關于個人精神層面的自由,以及深度結合的哨兵向導之間的特殊吸引力,還有性傾向——他對向導不感興趣,迄今為止談過的對象全都是普通亞裔女性。
“……你不會覺得我喜歡這樣?”對方有些生氣了,“但是很可惜,很難。”
Eduardo猛的睜開眼,從床上坐起來。
“嘿,安靜一點,Wardo,你現在的腦子像燒開的水壺一下子冒煙了。”對方顯然又被冒犯到了,語氣變得有些不耐煩。
“你叫我什麼?”而Eduardo的重點隻放在了對方的稱呼上面,無論是不是他的臆想,“Wardo”這個單詞聽上去都像是代表着親密和友愛的昵稱。
“你的全名太拗口了,Wardo。淺層或者表層精神鍊接可以直接斷開且不會引起精神圖景的震蕩,但是深度結合所形成的‘核’很難崩毀。絕大多數的醫療向導不推薦深度結合的人們斷開連接,因為有極大概率會引發精神圖景的塌陷。隻有在當事人具有強烈的自主意願,或者根據法律的判決由擁有許可的外力介入的時候,精神鍊接才會斷開,否則它們将會永存,直到死亡。而選擇主動斷開的一方會承受斷裂的沖擊傷害,精神圖景會在一瞬間塌陷,哪怕是高級醫療向導進行多次修複也會留下嚴重的後遺症,當事人極易在今後數年内産生大腦器質性病變,并誘發癌症等多種疾病。”
Eduardo心裡掠過一陣煩躁。
“你有把握在精神圖景塌陷之後立刻穩固海域,建立新的圖景嗎?”對方如此問道,和精神圖景塌陷比起來,腦瘤之類的後遺症不是什麼值得讨論的問題。
Eduardo深深的歎息,他感覺自己已經有點亂了:“所以?”幾分鐘後,他的手機收到了一條陌生的短信:
“我建議暫時保留,直到發現無痛解決的辦法。以及你能暫時屏蔽下我嗎?你吵得我……有點亂。
MZ”
Eduardo張了張嘴,又洩氣的閉上:“你才是向導,屏蔽哨兵的情緒是你天生的能力。”
“……我不能,Wardo,我、我不能。”
“那不是結合。”Eduardo笑了笑,半是無奈半是嘲諷,“更像是他把亂七八糟的線團抛着玩,然後一不小心打到了我。”
愛德華多看着他,嘴角浮現出一絲“我早知道”的笑容,他笑起來的時候有種若有若無的期待,語氣柔和而黏糊:“那麼,精神連接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Eduardo腦海裡不期然的想起了那個猶豫、茫然乃至無助的腔調,那個聲音說“我不能”。他後面有回應嗎,他不記得了。在那個浮動的情緒影響之前,Eduardo眨了眨眼,嘴角甚至做出了一個向上的動作,跟他的語氣截然不同:“很累……很混亂,我感覺失去了‘自我’,從精神層面變成了另一個人。”
愛德華多僵住了,他把目光從Eduardo的臉上移開:“他不愛你。”
“是的。”Eduardo由衷的同意這一點。
“我不建議你聽華多胡說八道。”那個不算熟悉的聲線突然在精神鍊接中炸開,馬克帶着一絲習以為常的無奈,和幾分微妙的愠怒說道,“他對哨兵向導的認知僅限于學校的基礎課程。另外,需要補充說明的是,如果我事先知道他是半血族的話,我會用銀器戳穿他的心髒而不是肺。”
Eduardo迅速的笑了一下,這似乎成為了某種面對Mark時的條件反射,幾秒鐘後他在腦海中過了一遍馬克說的那幾句話,之前愛德華多給他的那種古怪的血腥底色又再次泛了上來,他盯着愛德華多的嘴唇,終于意識到兩顆虎牙的位置要比普通人突出些許。
難道我真的是暮X之C看太多遍了?
Eduardo的心髒狂亂地跳動着,他愣愣的問了一句:“你不是哨兵?”
愛德華多比他還要震驚:“你沒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