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獨山鎮對原寺靈來說是徘徊在熟悉與陌生中間的景象。過去的他總是踩着點從公交車上回來，如果當天收益不錯，也許會去長街盡頭的街機遊戲廳裡逛上一圈。

遊戲廳的遊戲币五毛錢一個，原寺靈通常會買十個當做入場券。

雖然手裡攥着遊戲币，他卻不玩，隻喜歡看别人玩。如果看到哪個人操作得厲害，他就會把他的遊戲币送給那個人讓他繼續操作給他看。

除了遊戲廳，他還喜歡逛小吃街。那條街道猶如舞魚龍燈的長隊，亮堂堂地開在服裝街的邊上。

除這兩者外，原寺靈幾乎就沒有别的感興趣的地方了。

一聽仇億請客，李新雲格外積極地舉手提名了好幾個蒼蠅小館。

“這家，大世界美食餐廳。我和他兩個人以前半夜豬瘾犯了就會下山去吃一次。各個省份甚至好多個國家的美食都有，味道也不賴。”李新雲說着，朝原寺靈挑了挑眉，“尤其是裡面的紅燒肉，你是不知道它那個湯汁拌米飯吃起來有多香，連寺靈都能幹上兩碗。還有那個鍋包肉啊，原寺靈……”

見他沒完沒了，原寺靈趕緊掐了李新雲的腿一把，朝仇億道：“要不就那家？”

“可以啊。”仇億與他相視一笑。

*

李新雲坐在車後座，短短路程裡就換了好幾種姿勢，或坐或躺或趴，用他的話來說就是：他在與邁巴赫合二為一。

他不像原寺靈有閑心思朝窗外看沿途風景，光是用眼睛把車身内部結構記住都覺得看不過來，内心感慨萬千：這輩子得賺多久才能開上這樣的車，哎，要是人生沒有那麼多欲望就好了。

說到欲望，有時候他還挺羨慕原寺靈的，隻要吃飽穿暖打幾.把遊戲就滿足了。可他不一樣。以前，李新雲想要開着敞篷跑車左擁右抱美女，一個禦姐一個萌妹，沿着公路撒花不完的美元，但是現在，他還想要被誇上天的名譽和領不完的獎。

連做夢都在想着自己一戰成名，腳踩當年所有瞧不上他的所有人，有時做夢做着做着還會笑醒，可是醒來看到發黴的天花闆他就笑不出來了。

實現生活中，無論他怎麼積極表現都沒有女人主動加他的聯系方式，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工作機會也總被走後門的人輕而易舉地搶走。他的社交好像一點用都沒有，還總是用熱臉貼冷屁股。

仇億的天降就像是雪中送炭，讓李新雲覺得自己離夢想成真不遠了。可一旦把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用金錢進行衡量，相形見绌下，他就會立刻自歎不如。

他經常在私底下偷摸着模仿仇億的舉止以及說話方式，對着鏡子扮起仇億來扮得活靈活現，可一旦意識到自己在東施效颦，他就會覺得自己很可笑。無法成為強者，那就去依附強者，他在坐牢的這兩年裡一直這麼洗腦自己。

托原寺靈的福，老天也總算開眼送了個後門給他開。

為了往後餘生能越過越好，他得抓住機會多在仇億面前獻媚，就算工作沒什麼起色也好日後争取拿幾封推薦信，穩賺不賠。

“我記得寺靈你的名字是和一座寺廟有關對吧？”仇億問。

原寺靈套着手套的手抓着個雞腿啃，可能咬到了筋骨，眼角頗為用力地眯起來，聞言，他側過臉呆道：“嗯？啊，對啊。”

“那你想不想再去那邊拜一拜？”

聽完，原寺靈不再和雞腿死磕，撒開嘴，道：“不了吧，那裡很偏僻的。”

這一舉動在仇億眼裡就像在看啃骨頭磨牙的小狗，他滿眼寵溺道：“但它靈啊。”

“……”

“好吧……”原寺靈歎了口氣，問：“那你想什麼時候去？”

“明天。”

“好趕哦。”原寺靈為難道。

仇億：“後天的話，你不是又要去上班了？”

原寺靈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也是。那我們求什麼呢？”

李新雲适時地插嘴道：“當然是求愛情甜蜜，家庭美滿啦。”

仇億：“嗯。”

真的要去南樟麼……原寺靈又問：“李新雲要一起嗎？”

李新雲主動推辭道：“我就算了，我還得剪視頻呢。你們去吧，我自願留下來看家。”

仇億微微一笑：“辛苦你了。”

“應該的應該的。”李新雲舉着可樂罐頭朝他一敬。

跟仇億這樣的人在飯店吃飯卻不存在應酬，還真是活久見。這一頓飯是李新雲這兩年來吃得最舒服的一次，肚皮都吃撐了，連呼吸進鼻子裡的混着油煙味的晚風都帶着一絲睡夢中甜膩的味道。

仇億和原寺靈走在前頭，在燈火璀璨的街道上說着隻有他們倆聽得懂的對話。

在仇億的臨時起意下，他們說走就走地去了首陽的PS5體驗店。

一進店門，原寺靈的眼睛就像嵌在了那些遊戲機上了一樣，憑李新雲怎麼搖晃都回不過神。唯一的動靜就是磨磨蹭蹭湊到仇億面前，眼神冒光地矯揉造作道：“你真的要給人家買這麼高級的機子嗎？”

李新雲：“……”

這他媽還是他認識的原寺靈嗎？原寺靈是不是背着他偷偷去哪進修過？難道說，無師自通？

顯然，仇億看上去非常吃這一套，他柔聲道：“那寺靈是喜歡PS5呢，還是喜歡Switch呢？”

原寺靈盤着手指糾結道：“可是親愛的，我們家裡沒有大屏幕啊。”

仇億莞爾道：“明天回來後再給你配啦。”

這對話聽得李新雲忍不住咋舌，一開始說要看他們秀恩愛的是自己，可真在他面前秀起來，李新雲又覺得生理不适了。

“看來是更喜歡PS5。”仇億自言自語道。随後同原寺靈說：“那就隻好委屈你先玩幾天巴掌大的機子了。”

“什麼？”原寺靈一愣。

最後，原寺靈喜提新款Switch坐在車裡，還以為自己在做夢。要不是條件不允許，他真的會馬上沖出車門抱着遊戲機在地上來回打滾。仇億這麼大方，對比之下，我是不是太小氣了呢？别說一張複活卡了，給他十張都不過分啊。

回到家後，原寺靈就将遊戲機擺在各種他覺得好看的位置，拿出手機拍照。

“你拍這麼多照片打算幹嘛？”李新雲無奈地笑問。

聞言，在廚房倒熱水的仇億也默不作聲地朝原寺靈看過去。

原寺靈努力思考了一番，道：“不知道。就是很想拍。”他還朝李新雲伸手：“你的相機借我用一下呗？”

李新雲端起他的筆記本，盤腿一坐，原地進入了工作狀态：“沒空。”

“可惡。”原寺靈收回手，一看到寶貝機子就愛不釋手，已經打算今晚就抱着它睡覺了。

仇億見原寺靈這麼開心，在進入房間後就立刻搖起了狐狸尾巴。

“寺靈，來，親親。”他拍了拍自己的腿。

原寺靈順勢坐到仇億的腿上，可是視線卻始終追随着屏幕，隻抽空扭頭嘬了仇億一口就又立馬盯着屏幕癡迷地研究起來。

仇億臉上的笑容凝固。

“不要玩遊戲了寺靈，”仇億抱着原寺靈搖了搖身子，“你看看我嘛。你看看我，我不信你兩眼空空。”

“來，親親。”原寺靈已經被網瘾少年附身了，視線片刻不離遊戲界面，連眨眼的功夫都不留給仇億迅速在他的嘴上親了一口。

仇億：“……”

他從未被如此敷衍地對待過，可是又不打算打攪原寺靈的興緻。

演變到最後，一張擁擠小床上是這樣一副景象：仇億愛不釋手地摟着原寺靈，而原寺靈愛不釋手地抱着遊戲機，同床異夢。

原寺靈夢到自己和Switch白頭偕□□度餘生。而仇億則夢到他壓着抱着遊戲機玩得走火入魔的原寺靈從床頭滾到床尾，并且無論他怎麼使勁，原寺靈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叫都叫不回神，吓得他半夜驚醒。

他虛驚一場，一見原寺靈懷裡的遊戲機就來氣，一把抽走放在了自己這邊的床頭櫃上，這樣做了以後才安心地再次摟抱着原寺靈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