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第一張照片的一刹那,仇億深褐色的瞳孔就像受到強光照射一樣猛地收縮,原本充滿血色的臉頓時像抹開了粉一樣變得慘白。
屋外的光線忽然變得異常刺眼,仿佛将他拉近了一個空蕩蕩的黑白世界中。
他的眼珠轉到眼角,迅速掃視着周圍的布局:地上橫七豎八的拖鞋,茶幾果盤上氧化發黃的蘋果,精緻到切成兩半的藍莓,以及地闆上被什麼毛線材質拂過的血漬……
腦子裡仿佛有無數塊拼圖在飛速降落,而那些拼圖碎片正在向他再現中午發生在這裡的一切。
耳邊似乎響起了一個熟悉的嗓音,那個總是甜膩地對他喊着“哥哥”的人,在腦海中最後一片翻轉着落下的拼圖裡露出了面目,并最終嚴絲合縫地卡在了施暴者頭部的那塊空缺處。
仇億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握着相機的手背經脈根根皺起,甚至還能看到手腕因強悍的手勁不住發顫。
日光營營地照進來,室内像是金屬器的磨砂面罩上了一層冷灰的陰影,靜谧得落針可聞。
仇億在地闆上延伸的高大的影子似乎與中午這間屋子裡的兩個人影見了面,仇元的影子張着巨大的蝙蝠似的翅膀,輕而易舉地裹住了底下孱弱的影子。
而此時,仇億的影子背後,慢慢地,如破繭般張開了一對與仇元同樣的,碩大駭人的羽翼……
屋外的原寺靈等了許久不見動靜,心下生疑地擡步踏入了房間。
“仇億?”他疑惑道。
在他的視角裡,背對着自己的仇億的手中似乎抱着什麼東西。
仇億抱着相機轉身,微笑道:“現場不是很亂,看來他們沒有發生過争執。”
“沒有争執?”
原寺靈扭頭環視着客廳,在看到仇億腳前的地闆時大驚失色,自言自語道:“怎麼可能沒有争執呢,他可是被——”
被怎麼樣呢……他說不出口。
“這是李新雲的相機。”仇億說:“現場唯一受損的就是這台相機了。”
原寺靈兩隻手抓過仇億手裡的相機,剛剛一直是開着機的,因此他拿到手裡的時候也是攝像的狀态。
“你有什麼想法嗎?他是在和什麼人争奪相機嗎?”原寺靈擡起頭問。
仇億的臉上依舊挂着得體的笑,理性分析道:“按照李新雲對相機的愛護,如果争搶相機會讓相機有受損的風險,他肯定會事先主動讓步的。”
“嗯。”原寺靈深以為然地點頭,道:“但相機還是碎了。那是為什麼?”
他皺着眉,随手點進了相冊,裡面都是李新雲之前拍攝的視頻。
“嗯……看不出什麼端倪來啊?”原寺靈抱着相機上下端詳。
仇億原本輕笑了聲,可在原寺靈的下一步動作中,他的眼珠卻倏地盯向了相機的某個部位,并且時刻關注着原寺靈手裡的動作,喉結上下滾動。
“我們還是不要輕易去動這台相機了,這也是證據不是麼?安靜等李新雲回來和我們說吧。”他坦然自若地朝原寺靈伸出手,原寺靈則下意識地将相機還給了仇億。
拿到相機的仇億一邊故作輕松地道:“我估計他也不太願意告訴我們具體發生了什麼。”
一邊默不作聲地将照相旋鈕旋轉至了錄像模式。
“嗯……”對此毫無所察的原寺靈凝視着地上那串血迹,頭皮發麻,很難想象李新雲都經曆了什麼。
“對了!”他忽然道。
仇億表情有一絲松動,擡眸盯着原寺靈:“怎麼了?”
原寺靈沒有第一時間回應他,而是一股腦跑出門外,矮身在狐狸耳朵裡摸了一番卻什麼都沒摸到。
他又緊張地跑回去,大事不妙道:“不見了!”
仇億問:“什麼不見了?”
“鑰匙,”原寺靈左右轉了轉,環視四周,“家裡的鑰匙不見了……”
仇億的思路在此刻格外清晰,他無比細緻地關懷道:“你别緊張,先在客廳找找,也許李新雲開門進來随手放在客廳哪裡了呢?”
原寺靈點點頭:“你說得對。”
說完,他蹲下身在茶幾邊尋找鑰匙,然而找到一半他就又敲着腦袋重新起身。
“我先清掃一下屋子吧。”
他說着,朝雜物間走了幾步路,可是沒走幾步就又恍惚地走回來,喃喃自語:“應該要先取證。得先找個東西存起來,對吧?”
仇億擡手制止了原寺靈。“不用了。”他說:“兇手很謹慎,現場什麼痕迹都沒留下。地上的這些應該都是李新雲留下的。”
“……”原寺靈抿着嘴,良久,問:“我們不是回來找兇手的嗎?什麼都做不了的話…回來的意義是什麼??”
是啊,态度太過強硬的話反而顯得奇怪了。仇億很快調整了心态,拉着他慢慢走到雜物間前,打開門,從裡面取出了拖把和水桶,道:“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把房間打掃幹淨等李新雲回來。”
原寺靈凝視良久,随後兩隻手緊緊地側抱住了仇億,緊緊地,像把他當做了最值得信賴的依靠。
仇億單手摟抱住他,擡着面無表情的臉,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雜物間裡的各種工具,一張臉半明半暗,嘴裡柔聲安慰:“沒事的沒事的,什麼事都不會發生,有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