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城中心别墅區緊鄰森林公園,占地面積光從導航上輕瞄一眼就能敵得過整個獨山鎮。五萬多平的人工湖沿線上時不時有幾個年輕的騎行客結隊放松心情,再偏一點的地方建着寬闊無邊的高爾夫球場。
一輛車輪胎上沾着泥點的邁巴赫在馬蹄石坡道上慢慢減速駛入車庫。
在一排精緻閃光的豪車中間,那輛車的車輪胎顯得異常突兀。換做以前,仇億剛看到一點污垢就要開出去洗車,要麼氣得戳爆車輪胎,可他現在好像已經完全不在意了,甚至都沒注意到,才剛一下車就直奔通往某棟别墅的電梯走。
電梯裡有熟人認出他,摟着女友玩笑道:“這不仇大作家嘛?怎麼,想家啦?”
仇億斜睨過去,問:“見過仇元嗎?”
“啊……你弟啊。”那人轉着最新款的奧迪A5L車鑰匙,另外一隻手在身邊斜披着金色大波浪的女人細腰上揉了一把,女人立刻埋臉在他的肩頭。
“沒見過呢。”
電梯掐着點打開。
“Au revoir(法語:再見)。”那人昂着下巴,得意地與身旁的女人成雙走出去。
仇億沒有走出門,直到電梯合上又降回了車庫。
别看剛才那個恨不得把發膠全都抹頭上的男人與他身旁的女人親密無比,實際上和外面結伴騎行的人無差,都是一種消遣。
出生在這裡的人從一開始什麼都有了,能讓他們打起精神來的無非就是同齡人之間的炫富炫技炫女友的環節。仇億也曾在這樣的攀比中趕時髦地換了一輛又一輛車,談一個又一個賽若天仙的美女,後來他們還開發了新的玩法,刺激的賽車射擊,高雅的鋼琴圍棋,遊泳也好桌球也好,不管哪項都把各自的對象拿出來當賭注,仇億從沒輸過,于是對象換的比衣服還勤快。
直到有一次,他因為消極比賽輸了一次,當他看着自己一點都不在意的女友被别的男人攬着腰離開的那一瞬間,仇億吐了。自那之後,隻要他再跟女人眉來眼去,他的身體就會條件反射地反胃,從此再也沒有談過女友。
可仇億并不是性冷淡的人,當他從某個朋友的嘴裡聽說他的表哥是個同性戀時起,仇億就開始嘗試接觸男人。他的第一任男友是大學期間的學長,性格熱烈,受他影響,仇億的思想也不再和以前一樣覺得同性戀可恥,同時,那也是他談過的最長的戀愛:三個月。
并不是仇億甩了他,而是那個人告訴仇億:“沒有婚姻約束的同性戀就是這樣,你要氣就和法律氣去。當爹當媽哄了你三個月,我已經對你很負責了,可你竟然想着上我??你一個壯漢好意思這樣撒嬌嗎?誰他媽的會覺得你是1啊?不好意思我是不會為愛做0的,我的愛在我們撞号的那一刻就消失了,拜拜學弟。”
仇億仿佛被當頭一棒敲傻了。初戀提褲子潇灑走人的那一幕始終刻在他的腦海中,他頭一次覺得失戀有多痛苦,被喜歡的人提分手有多委屈。因為他的一句“我們不能結婚啊”,仇億還專門去買了DR戒指,最後隻能自己戴着。
他可能是染上了初戀的風流,又或許是認為同性戀就應該那樣,他換男友的頻率比一開始換女友的頻率還高,可能一脫褲子發現對方這裡那裡礙了他的眼,轉眼就會起身、分手、開門、走人。
他的要求越來越高,既要男人像女人一樣精緻,又要他的體力像雄獅一樣強悍。又一次忽然想要個會跳笛子舞的對象,找到之後,對方在自己面前舞得跟妖精似的,仇億一開始還看得起勁,但是轉眼就給他報了名兵檢送去參軍,那任對象回來後還感激他給指了條明路,單純地以為仇億在幫自己呢,真是不要太幽默。
可仇億卻像是發現了新大陸,忽然對這樣身在泥沼的人有了興趣,他好像還挺喜歡俯下身去憐憫他們,然後得到他們的感激的。
于是仇億開始頻繁接觸最底層的環境,有時候還會去色情網站上刷一刷咨詢,就為了所謂的消遣去尋找那些入得了眼的人。
誠然,給予資金幫助落難小狗确實很符合他的道德理念,可一旦他幫助過的人愛上他想“回報”他,仇億就會一下子失去全部興趣,悄無聲息地離開。
他一直僞裝得很好,幾乎身邊所有朋友都以為他是個喜歡做慈善的活菩薩,從沒有人懷疑過他的性取向。
直到……
他對着仇元的視頻打手槍的事情傳出去後,風言風語比他交往過的全部唧唧咋咋的對象聚在一起還要煩人。仇億當假菩薩當久了,終是遭到了報應。
那些根本不切實際的瘋話自然有落入仇元的耳朵裡,在此之前,仇元就已經被人在暗地裡笑話不男不女了,這件事之後,他被嘲諷地更加激烈,盡管仇元人已經在美國了,他們還要舞到仇億面前出言侮辱仇元,有時候連着仇億一起譏諷。有說他重口味獵奇,有說他愛好禁斷之戀,甚至還有人說他強上了弟弟。有時候仇億氣得想直接沖進射擊場把裡面的槍支竊出來挂在肩上,然後把那群傻*殺個精光。
仇元回美國沒多久,仇億也因為忍受不了毅然決然地搬了出去自己住,卻沒想到,這一舉措更加讓周圍的人笃定他喜歡自己的弟弟。
現在這裡凡是認識仇億的人都把他當做笑柄看待。
來家裡找仇元這個想法本就是碰碰運氣,連仇億都不想回來的地方,深受打擊的仇元怎麼可能還會回來呢。
這麼想着,仇億打了個電話過去,而這一次仇元的手機總算撥通了,從聽筒爆發出一聲雄渾的怒吼聲:
“Jerk!!!!”
仇億挪開些手機,忍着脾氣道:“我是你——”
“Frig off!!!Drop dead!!!閉嘴!閉嘴!!F**k——”
“仇元!我是你哥!!”仇億抓着電話大喊,汽車也跟着發出嗡嗡聲。
“……”
仇元那邊安靜了幾秒,跟金魚一樣玩起了七秒鐘記憶,立馬夾着嗓子道:“是哥哥啊~”
“你在哪呢?”仇億問。
“呃,那個……在酒店。Hilton。”
“為什麼不回家?”仇億說着,走出電梯井重新坐進車裡。
“我不想回去。”
仇億點着導航,抽空問:“具體哪個希爾頓酒店?太多了。”
“首陽。”
聞言,仇億指尖一頓,自嘴角扯出一個陰冷的弧度,皮笑肉不笑道:“你對那個姓原的就這麼執着?”
“哥不也和那個姓原的玩得不亦樂乎嗎?還住進他家了!”
仇億眼角跳了跳,丢下一句“你等着”一腳油門駛出了車庫,穿過湖泊大橋離開别墅區,直奔着熟悉的方向疾馳。
仇元一次性訂了一個月的住店時長,看樣子是想在酒店安家了。
仇億到的時候,他就等在電梯口的沙發前,才一見到人就大步流星地邁過去問:“照片删掉了嗎?”
“你确定第一句話就問我這個?”仇億表情并不好看,仿佛昨日被人澆滅的無名火再一次死灰複燃。
“哥來找我不就是想和我說這件事嗎?”
親哥撲面而來的低氣壓讓仇元表情一滞,在看到仇億的表情有一絲松動後馬上撒嬌道:“我是犯了什麼天大的錯嗎?哥哥?”
聞言,仇億的眼睛就像進了灰塵似的眨了一眨,随後說話語氣也明顯和緩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