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說李金蓮下樓時突然半身偏癱從樓梯上摔下來的消息時,原田泣史無前例地慌了。
李金蓮絕對不能出事啊……
他在開車的時候手心一直冒汗。
要是李金蓮出了什麼事,原寺靈會怎麼想啊……
好在醫院的樓梯做得不陡,李金蓮隻摔了一小段階梯,傷到了三根肋骨,伴随一些輕微的腦震蕩。醫生說她現在有些神經衰弱,前段時間還半夜夢遊到窗口招手說夢話,吓得隔壁床的人打電話通知醫生過來。
“她說什麼夢話?”
“聽不清,就說什麼‘不要死啊’這種話。”
原田泣皺着眉,才不信這些玄乎其玄的東西。
直到原屋順表情凝重地撥弄着手指頭:“可能二哥年前也來找過媽媽。”
她和原寺靈長得實在是太像了,總有那麼一瞬間,原田泣老是會把她看成原寺靈。
“你什麼意思?”
原田泣猛然想起仇億在電話中和他說過的話,眉心皺成了川字。
“你可能不知道吧?”原屋順扯出了一個苦笑。
“我知道什麼?”
“二哥去年有來找過我。”
“他找你幹什麼?”原田泣不禁咽了口冷氣。
“他讓我以後都不要惹你生氣了,要我好好讀書,照顧好媽媽,要懂事,不要像他那樣貪玩,在學校不要樹敵,盡量和好學生交朋友……還有……”
“還有什麼?”原田泣沉聲問。
原屋順說不下去了,幹脆趴在床邊埋在了被子裡噤聲。
隔壁床的阿姨拉開了簾子,适時地大着嗓門替原屋順補充道:“就你們家那個小男孩啊,去年突然跑過來和金蓮一通撒潑,吵得老兇,說他在外面惹了事得罪人了,可能生死難料活不下去了,讓金蓮忘了他這麼個兒子。從那之後李金蓮每天都神經兮兮的。所以你們家那小孩最後咋樣了?”
“我們怎麼知道!?他又沒有和我們住一起!!”原屋順突然擡起頭,用足以剜人的眼神瞪着原田泣,仿佛她知道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誰一樣。
“…………”
如果這時候告訴原屋順“你二哥不知道去哪兒了”,她會不會氣到用盡全力打他?就像當年原寺靈那樣……
原田泣想都不敢想。
·
一直以來那麼努力地證明自己是想做什麼呢?
原田泣坐在出租車裡一路沉思。
一開始拼命的理由隻是單純地害怕自己有一天會失去家庭的支持,擔心在讀書期間淪落成為一點都不體面的餓死鬼。
沒想到用力過了頭,竟然讓他考上了北川大學。他是南樟第一個考上重點大學的人,而且還是國内的頂尖學府,錄取通知書到家後的那一周裡,全村,全市,甚至全國都在關注着他,在那個寒門已經難出貴子了的言論鋪天蓋地地布滿網絡時,他的出現,又成了各大媒體的流量密碼。
那時候,很多電視台的人過來他家采訪,甚至他還沒去讀大學就有名企給他遞橄榄枝了。
他一邊含蓄地有些不自在地面對鏡頭和采訪,可即便如此,李金蓮卻還是連短暫的目光都不想分給他,隻有一起接受采訪的時候才會攬着他的肩膀擠出個假笑應付。
那個時候,她甚至還拉過來了原寺靈,原寺靈比他要不畏懼鏡頭,還在鏡頭前扮鬼臉。記者出于禮貌問了個原寺靈問題,原田泣到現在還記得。
“你覺得你哥哥厲不厲害?”
當然,他也記得原寺靈的回複。
“也就一般般。”
呵,你倒是也考一個試試啊?
他在心裡冷嘲熱諷,餘光卻注意到了李金蓮投向原寺靈的贊賞的目光。
那一刻,他一敗塗地。
原田泣清楚,李金蓮不過就是在想“為什麼她生的兒子沒有原平安前妻生的出息”,她快嫉妒瘋了,沒日沒夜地和一個過世快二十年的女人做比較。
算了,李金蓮沒救了。他從那天起就不再對李金蓮抱有希望,心裡壓抑不住的憤怒也都全部轉移到了原寺靈身上。
或許從産生那樣的想法開始,一切就都錯了。
原寺靈的存在成了他衡量自身有多好的參照物,這一點竟然連外人都看得出來。
他作為大哥,除了“哎呀,今天心情不好,讓我算計一下今年過年帶點什麼别緻的禮物給原寺靈吧”外,關于原寺靈的一切他一概不知。
如果不是仇億前些天提醒他某個地方留有原寺靈寫的信,他根本就不會知道原寺靈曾在咖啡店工作過。
哪怕親眼看到了原寺靈的字,他還是不願相信這是原寺靈親筆寫下來的。
這個蠢貨還知道寫信呢?讓我看看有多少錯别字吧!
他暗自得意原寺靈寫給他的篇幅比寫給仇億的要多好幾段。
但通篇下來,原寺靈跟他說的隻有:錢。
第一段讓他幫忙照顧原屋順,如果真的不打算養她了就提前半年和她說,她人聰明,半年時間裡一定會找到好去處的。
第二段讓他繼續支付李金蓮的醫藥費,他保證會定期把錢打進他的銀行卡裡。
第三段依舊是讓他不要動山上的房子,如果要動就去和仇億聯系,如果仇億也同意就随他處置。
第四段求他以後不要再在過年邊來找他。
不,其實根本就沒有第四段,因為第四段被他劃掉了,隻不過能隐約看出他寫了什麼。
原田泣特意把寫給自己的那幾段留到最後再讀,看其他人的都是粗略地過一遍,尤其是仇億的那一小段,一邊讀一邊冷笑,到了自己那部分,他的閱讀速度立刻慢成了一秒一個字,有些話還反複倒回去讀。
看完後,要不是旁邊有人,他能當場把信撕了丢掉。
呵呵。
原寺靈就和他的名字一樣,迷信。
一天到晚就想着天上掉餡餅,到頭來一無所獲,一點都不靈……
為什麼像原寺靈這樣的爛人能得到這麼多人的喜歡?這個世界是瘋了嗎?還是說大家都喜歡這種沒心沒肺的蠢貨?
他忘不掉除夕那天打開原青臨的遺囑受到的視覺沖擊。白底黑字,寫得清清楚楚,獨山上的房子歸原寺靈所有。
原寺靈不過就是那幾年過節前後去他家搗了幾次亂而已,就這麼輕輕松松地得到了繼承權?這讓早年傾盡家産捐助他出國留學的小叔公家怎麼想?要讓他後面怎麼和他們家交代?
不管大的小的,活的死的,一個兩個都撅着屁股讓他擦。
真該死。
出租車鳴了兩聲喇叭,他這才回過神,司機說:“到了。”他這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開門走了出去。
惱人的電話再一次響了起來。
隻不過是仇億打來的電話。
他淡定地劃開接聽。
而仇億的聲音瞬間從聽筒裡爆發出來:“你到了沒有!?快點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