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開香氣,她聞不出任何異常。
趙姝兒在屋内彳亍,唧唧咕咕:“這異味是打哪來的·····奇怪,不在這······也不是這裡······唉!究竟在哪裡······”
黎慕白盯着大理石長案上的戗金彩漆妝奁寶匣,道:“會不會是朝蓮公主面上的胭脂水粉發出來的?”
“不是!先前我用簪子挑了一點點她面上的胭脂,是覺得那胭脂十分上乘,我想看看它是用何種法子制成的。”
趙姝兒走到長案前,拉開妝奁下層。
左不過是一些精緻的瓶瓶罐罐。
趙姝兒随手拿起一隻描四季花卉的白玉圓缽,揭開蓋子看了看,嗅了嗅,又拔下銀簪挑了一點子出來放到帕子上抹開去。
“白黎,這是上好的胭脂膏子,還摻了上等的香料,似乎用的就是我的那個法子制出來的。”
帕子上的那團胭脂,色澤甚是鮮豔。
黎慕白思及趙姝兒曾向高儀推薦過制胭脂的法子,遂問:“郡主制胭脂的法子,可曾向他人提及過?”
“有!六哥成親前,我常和他玩。六哥的生母淑妃娘娘待我甚好,我于是把這個制胭脂的法子一股腦兒說了。淑妃娘娘試了之後,大贊我的這個法子好——”
趙姝兒陡地停下話鋒,秀目圓睜盯向黎慕白:“這裡怎會有她的胭脂?”
“皇後娘娘身體不适,鐘萃軒是淑妃娘娘在照料。朝蓮公主的妝奁裡有淑妃娘娘宮裡的胭脂,不足為怪。”
黎慕白一面說,一面抽開妝奁上層。
上層被隔成了好幾個小格子,格子裡分類置放着一些點金點翠的钗簪、耳珰絹花環佩等首飾。
其間,一支光華奪目的簪子單獨置于一格。
黎慕白執起一看。
簪子由一整塊天然彩色美玉雕琢而成,簪挺是瑩潤的煙粉,簪頭的玉蓮花則為金燦的明黃。
整支玉簪色彩過渡自然,玉質清透晶亮,簪頭的蓮花還銜着兩串珠子。
珠子是醒目的鮮紅色,每一顆都鑲了花萼狀的金托,華貴又華麗。
黎慕白見那珠子并不十分的圓,大小也有些不一,有幾顆鼓鼓的,像是要從那金托裡掙脫出來。
她挑起最大的那顆珠子,上下左右細看,發現那花萼樣的金托表面隐約有翻折過的痕迹。
“白黎,你說這胭脂當真會是淑妃娘娘送來的?”趙姝兒蓋上白玉圓缽的蓋子,擡首向黎慕白看去。
黎慕白急忙裝作随意伸手,用袖擺掩過蓮花玉簪,取走趙姝兒手中的白玉圓缽擱至原處。
“郡主,這香篆鐘裡的香都焚到了午時,陛下還在等着呢。”
“哎呀,都怪我聞到那異味太激動了!”趙姝兒丢開胭脂一事,忙忙打開王赟送來的小木箱子,摸出一雙手衣戴上,“白黎,我心裡總沒底。”
“無妨,有涼王殿下在呢。”黎慕白投去一個讓趙姝兒安心的眼神。
“對,我可不能讓四哥失望。”
看趙姝兒着手檢驗屍首去了,黎慕白這才悄悄移開袖擺,重又執起蓮花玉簪細看。
輕輕擱下玉簪後,她用一隻手的指尖捏住簪尾串珠裡最大的那顆珠子,沿着花萼狀金托的折痕,用另一隻手的指甲蓋指輕輕撬起一線。
金托下的一截珠子赫然露出亮黑的表皮。仔細一看,表皮上竟有一個針尖大小的孔。
黎慕白手一抖,蓮花玉簪差點被拂落于地。
幸虧她适才用的是指甲去翹的金托,且未碰到那個針孔,指尖亦未有傷口。
她深吸一口氣,又不便驚動趙姝兒,隻好繼續用指甲尖小心翼翼地檢查其它串珠。
有幾顆較大的串珠,其金托均有折痕,折痕下珠子的黑色表皮上,亦均有針孔。
“白黎!”趙姝兒突然喚道,“你快來看,她掌心還真有一朵蓮花神迹!好生精緻!”
“郡主,請稍等!”黎慕白壓下滿腹疑惑,“我先收拾下這裡。”
“行!”趙姝兒盯着朝蓮公主的手心,頭也不回地道。
黎慕白飛快地把被撬起的金托翻折回去,又把蓮花玉簪擱至妝奁原處,又借更衣之名出去把手盥洗,然後才不動聲色走到趙姝兒身邊。
趙姝兒正掰着朝蓮公主的左手手掌,左看右看。
那手掌上,有一朵形似蓮花的印記。印記不大,居于掌心正中,由幾條淡粉色的線條勾勒而成。
細細辨之,那淡粉色的線條,是皮肉微微凸起于掌心。每一處凸起的皮肉,俱恰到好處,使得這蓮花印記像從畫中拓下來似的。
黎慕白憶起采筠說過,朝蓮公主的左手手心有一天生的淡粉色蓮花印記。現下看來,這淡粉色,指的便是這微微凸起的皮肉了。
“世上真有這種天生神迹,我回去一定得把它加到我的《仵作大全》裡去。”趙姝兒瞅了下自己的手,歎道,“不愧是馬背上長大的,連手掌都比我的大些。”
黎慕白心中一動,忙俯下身從趙姝兒手裡接過朝蓮公主的左手。
隻見左手的掌面與指腹,皆有一層薄繭。
她放下,又立即拿過朝蓮公主的另一隻手。
右手,除掌面與指腹的薄繭外,在巨指與食指的指尖,還各有一道細細的比較厚的繭子。
趙姝兒已開始檢查朝蓮公主的身體。
朝蓮公主穿着粉白繡暗紋的中衣中褲,是睡覺時的着裝。衣與褲,完整,無破損,無血漬。
黎慕白助趙姝兒褪去朝蓮公主身上的衣物,開始檢驗。
朝蓮公主很是消瘦,膚色偏黃,唯脖子與臉甚是白皙,應是抹了胭脂水粉之故。
此外,頭部、脖頸、軀幹、四肢,均無外傷。
“不像中毒,身上也沒一道傷口的······”趙姝兒檢查完朝蓮公主的口腔,又順着喉部、胸腹部一路按按摸摸,“都挺正常的,無異物無腫脹······又不讓動刀檢查内裡,這要我如何做才能找出死因來?唉!太難了······”
趙姝兒嘟嘟哝哝,牽袖拭了一把汗,轉身從小木箱裡掏出一根細長的銀針來。
黎慕白想起那蓮花玉簪,忙攔住:“郡主,陛下說過,不得損壞朝蓮公主的遺體。”
趙姝兒隻得作罷,悻悻把銀針放回。
“白黎,你說這朝蓮公主的死因究竟是什麼?渾身無一處傷口,體表也未表現出中毒的特征來······”
“去僞存真,由表及裡!”黎慕白遞給趙姝兒一個小瓷盒和一枚銀質小薄片,“郡主,我掌心有傷,行動不便,請郡主将朝蓮公主面上與頸上的胭脂刮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