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其時月隐星藏,夜色本就暗沉。如是這般,便使得侍衛們對附近的景象,看不太清楚。”
黎慕白走到狸貓跟前,接着說道:
“二是這狸貓身量長,行動敏捷,皮毛烏黑。”
“當它躍出圍牆沿着屋脊奔跑時,兼之采卉的刻意引導,那值守在外牆處的侍衛,将狸貓誤認成逃逸的刺客,也就不足為怪了。”
“然而,終究是這狸貓一雙過于招搖的異瞳,以至令兇手煞費心機的布局,虧于一篑!”
黎慕白請嚴捕頭将狸貓往殿中間挪了挪,道:
“昨日,将軍與諸位大人都看到了,這狸貓雙瞳的顔色能變幻。”
“而見到過刺客的那些侍衛,也證實這狸貓的雙眸,與刺客的顯著特征,即刺客逃逸時佩戴了一紅一綠寶石,完全一緻!”
言罷,她停了一停,把視線滑過采筠、赫連骁等北夏使者,稍稍提高音量:
“不過,人貓終究有别。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要想以真為假,或以假為真,均之為妄境耳!”
擲地有聲的聲音,令殿内靜了一瞬。
幾個景泰藍大盆裡,精雕細镂成海屋添籌、福祿壽禧、三陽開泰等吉祥紋樣的冰,一分一分地化下去,輪廓漸次模糊不成形。
然而,當中最大的那座冰雕,仍能瞧出是八仙過海的模樣,各路神仙,各顯神通。
采筠打破靜默,哀聲問道:“那我們公主又是如何死的?奴婢進京後,聽聞過雙钗案。我們公主全身無傷口無中毒迹象,難不成公主也如那雙钗案的受害者一樣,是被采卉在腦内紮了銀針?”
“非也!若采卉會使針灸,那麼她殺采荇,就不必大費周章了!”
黎慕白言訖,朝九龍寶座再度稽首,禀道:“陛下,舒樂郡主檢驗公主屍首時,奴婢就在一旁協助。因不能破壞公主的貴體,所以一時之間沒有驗出公主的死因。”
趙曦澄暗暗看了她一眼,知她是在替趙姝兒開脫。
“那當下可有結論了?”皇帝問道。
“回陛下,現下,奴婢已知朝蓮公主的死因了!”黎慕白回道。
皇帝略略點了點下颌,道:“去給赫連将軍解釋下。”
“是!”黎慕白起身,對赫連骁一禮,道:“将軍,朝蓮公主是被兇手下毒緻死的!”
“下毒?”赫連骁攢眉問道,“敢問姑娘,我們公主是中了何種毒?”
“相思子之毒!”黎慕白看着赫連骁,說道。
“将軍,那采卉在伺候公主前,将軍便命人仔細搜過她的身,根本沒有什麼相思子的。”那名高個北夏使者對赫連骁禀道。
赫連骁沉吟片刻,問黎慕白:“采卉是從何處得到相思子的?”
“請将軍稍等。”黎慕白一轉身,趙曦澄已将一支蓮花玉簪遞了過來。
她忙接過,欠身道:“謝殿下!”
刹那,衆人均望向她手中的簪子。
隻見那簪子玉質清透晶亮,簪挺煙粉,蓮花燦黃,内裡光華隐隐,似要流瀉出來一般。
簪頭連着兩串鮮紅珠子,每一顆珠子均鑲了花萼狀的金托,襯得整支簪子雅緻又華貴。
黎慕白持着玉簪問采筠:“采筠姑娘,請問這可是公主的發簪?”
采筠看了看,輕輕撫了撫兩串垂珠,點頭稱是。
黎慕白又将玉簪捧到赫連骁面前,道:“禀将軍,相思子就在這支玉簪上。”
赫連骁接過簪子瞧了瞧,道:“我曾聽聞過相思子。相思子色鮮紅,小部分呈黑色。可這簪子上的串珠,均是鮮紅色,并無黑色,應是海紅豆才對。”
“将軍真乃見多識廣!”趙曦澄冷聲道,“确如将軍所言,海紅豆通體鮮紅,無一絲雜色。我先朝徐表在《南州記》曾記載過,此紅豆生于南海人家園圃中,微寒,有小毒,宜入面藥及藻豆。”
言罷,他看了一下黎慕白。
黎慕白忙接過話,道:“是以,海紅豆雖有毒,但可忽略不計,更不會置人于死地。而相思子,外觀雖與海紅豆相似,卻有劇毒。”
她上前一步,躬身對赫連骁說道:“請将軍把簪子給奴婢,讓奴婢來證實。”
赫連骁遂把蓮花玉簪遞回。
黎慕白拿着玉簪,準備用指尖去掰開那金托。
趙曦澄忙一把将蓮花玉簪從她手中抽出,又命人端來一雕漆承盤,将簪子置于其上,打量了一眼串珠,便用指甲撬開幾顆珠子的金托。
然後,他舉起漆盤,走上前躬身道:“請父皇查看!”
常福忙過來,接下漆盤。
“還請常侍不要觸碰上那幾顆撬開過金托的珠子。”趙曦澄低聲提醒道。
常福一凜,低聲謝過,小心翼翼捧着漆盤,恭敬地舉到皇帝前。
皇帝隻就着常福的手看了一眼,便命常福拿去給北夏使者一一過目。
“這金托包裹住的部分竟然是黑色的!這不是海紅豆,是相思子!”那高個北夏使者驚呼。
其間有北夏使者意欲翻看那串珠,漆盤被常福不着痕迹地移開了。
待赫連骁欲伸手去拈那串珠時,趙曦澄出手攔下了。
“赫連将軍,這相思子已被兇手做過手腳,稍有不慎,則可能會導緻毒入心肺,回天乏術。”
趙曦澄此語一出,看過蓮花玉簪的幾個北夏使者臉色俱一白,都暗自慶幸适才沒有去觸碰。
黎慕白躬身接過常福手中的漆盤,道:
“這相思子,因其色澤豔麗,又有‘相思’之稱,是以常被用來制成首飾。比如這蓮花玉簪,便是一件非常美麗難得的首飾。”
“不過,請各位大人放心,這相思子表皮非常堅硬,尋常情形下,毒性難以洩露。”
“但是,若被别有用心之人知曉了相思子的毒性——”
說着,她将漆盤捧道赫連骁跟前,“請将軍細看這幾顆撬開了金托的相思子,尤其是呈黑色的部位!”
赫連骁仔細瞅了半晌,道:“上面好像有小孔?”
“将軍好眼力!”黎慕白贊道。
趙曦澄示意一衙役接過黎慕白手中的托盤。
黎慕白忙道謝,走到北夏使者面前,說道:
“曾有匠人在用相思子制作首飾時,不慎弄破了相思子的表皮,爾後,又不慎把那相思子表皮破損處碰到了身上的傷口。未幾,那匠人便一命嗚呼了。”
立時,殿内不少人面色變得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