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戲内演情侶的緣故,又顧忌彼此關系,他們在戲外都有刻意避免過近的接觸,始終守在安全距離。
此刻的變化令花無缺的心跳快了幾拍,血液的快速流動驅散了朦胧的睡意,花無缺僵硬地站着,臉龐有點熱。
他想擺脫當下的“困境”,卻被江小魚拉住了。對方輕輕托着他的後頸,毫無阻礙地直視他的眼睛。
“我很早就想說了,你的化妝師太厲害了,每次活動都能幫你化得恰到好處,今天的眼妝尤其不錯。”
花無缺的眉眼本就精緻,眼線勾勒又很有技巧,眼尾拖出去一點兒,添了幾分成熟,靜時鋒利,笑時含情,可謂畫龍點睛的一筆。
然而花無缺根本沒聽清他的話,隻看見他眼中映出的燈光,還是對方察覺他一副失神的模樣,主動走開了。
花無缺洗澡換了身居家服,從餐廳酒櫃裡拿出一瓶紅酒和高腳杯。他平常并不飲酒,櫃子裡的就大多數品牌方送的,不知不覺就存了這麼多。
“興緻很好啊。”江小魚評價道。
花無缺倒酒遞了一杯給他:“陪我喝一杯。”
二人小酌片刻,熒幕上的電影正放到高潮部分,男主角拼死搶下了反派的刀,卻發現恩師傷重不治,難以為繼。
這畫面花無缺已經看了無數次。他抿了一口酒,閉眼靠着沙發,看起來很消沉。
江小魚以為他是因為沒有得獎才難過,于情于理都該說些什麼:“你已經拿過視帝了,也得給别人一次機會是不是?”
花無缺無聲地笑了下:“我甯願不拿才好,可若沒有,也不會找到你……”
江小魚聽不真切,便放下酒杯,向他靠近些。
花無缺将紅酒一飲而盡,“你覺得我是個好演員嗎?”
江小魚立刻答道:“當然,你今天的成就就是最好的證明。”
“大姑姑曾經是演員,當年她遺憾退圈,沒有達成的目标,希望由我來實現。”花無缺重新倒了半杯,看着落下的酒液在杯裡盤旋,“所以我從小就看那些獲獎電影,學習、模仿,每個情節該展現怎樣的情緒,我都記得一清二楚。這麼多年就像在走一條既定的程序,周而複始。”
江小魚是體驗派,表演裡沒有太多的技巧,花無缺則是與他截然相反的模式,可真的有人能僅靠腦子裡的“數據庫”,就将表演做到極緻嗎?
“至少在别人的視角裡,你用心呈現了角色,做到這點就足夠了。”
花無缺轉過來看着他,語氣一如往常:“優秀的演員應該都是愛自己的角色的吧,可我感受不到。”
那一瞬間,不知是不是錯覺,江小魚感覺那眼神好像隐藏了一種不可名狀的情緒。他腦中全是花無缺在屏幕裡的樣子,還有裴天行。
“那可不一定。你沒演過爛片吧?基本邏輯不成立,找不到角色魅力,何談‘愛’。我剛入行那兩年,演過屍體,演過隻有一句台詞的小兵,然後進了盛世,主演的角色性格崩壞,不也隻能硬着頭皮上。隻要你在有限範圍内盡力了,何必在意那麼多。”
花無缺搖搖頭,心中的桎梏微妙地散了些:“和你比起來,我簡直就在無病呻吟,讓我怎麼接?”
江小魚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沒關系,你想說什麼就說,我們……我又不是外人。”
花無缺心頭蓦然一松,感慨萬分:“對,我們是珍貴的千分之五。”
“什麼?”
“同時降生又血脈相連的概率,是千分之五。”
“所以你看在這數字的份兒上,也該告訴我。”
江小魚偶爾也會為彼此的關系感到苦惱,此時又免不了暗自竊喜,隻有這樣才能理所應當地把他和花無缺劃入自己人的領地。
花無缺說:“我第一部戲《形影無蹤》,是剛上大學演的,恰好也是我最厭惡表演的時候。前兩天第一遍完整地看了這部電影,我發現我已經忘了那種感覺了,或者說是‘習慣’。”
這恰好對應了江小魚心底的疑問,加之“喻尋”這個角色是他踏入演藝行業的起點,便更想弄清背後的來龍去脈。
“星總探班那天告訴我,她們為了讓你入行,對你許下了一個承諾。這話什麼意思?”
花無缺伸手拿起酒瓶,為二人添了半杯,熒幕的光映在他身上,多了幾分神秘感,似乎快要融入電影畫面。
“其實也沒什麼。她們說明了你的存在,答應隻要我拿到金獎,就幫我打聽你的下落。”
這個答案是江小魚始料未及的。如果從金松獎頒獎典禮那一天開始算起,如今也有兩年多了。
“所以你答應了?也不怕她們騙你。”
花無缺說:“騙我又怎樣,姑姑們對我有養育之恩,我必須聽她們的話。”
看他神情,好像當初對這句許諾并不抱有希望。
了解一個人需要恰當的時間和距離。江小魚突然想起,以前自己看花無缺的采訪,觀察到的他除了平靜從容,還有潛藏的冷漠疏離感,以為那是他的真實性格,故而合作《天啟》時,不敢與他有戲外交集。直到今年開始與他有了私下接觸,才認識到對方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大衆目光裡的優點也不曾因過近的距離而幻滅。
可是現在花無缺坐在這裡,所表現的又和過往不一樣,低落的、失意的、執着的,一個真實而完整的花無缺。
“可你真的找到我了,算不算一件好事?”
“當然算。”花無缺笑了笑,“大姑姑給我定下的目标是三座金獎,如果拿不到,我就要拍一輩子的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