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生丸金色的獸瞳冷然直視着她,那目光像一柄無形的利刃,仿佛要将她的靈魂剖開,審視她内心的每一絲波動。然而桔梗并未退讓,而是同樣平靜地迎上他的視線,烏黑的眸子裡倒映着他的身影,冷靜、優雅,卻又帶着微妙的試探。
“看在你尚算有用的份上,我準許你提出一個‘請求’。”
“隻要不是愚蠢的奢望,我會酌情考慮。”
這是一個意外的許諾,雖然這兩句話隐藏着許多的心眼和潛台詞。
殺生居然會主動提出替人類實現一個願望?
雖然他的原話不是這樣,但是桔梗自動過濾了。
桔梗心中閃過一絲訝異,但她并未顯露,隻是微微偏首,語氣輕柔地回應:“未嘗不可。”
殺生丸眉心一蹙,聲音驟冷:“你這女人,是不情願?”
那兩個字“女人”,從他低沉而冰涼的嗓音裡碾出,與虛妄鬼充滿惡意的嘲諷截然不同。他的語調沒有輕佻,隻有冰冷的陳述,帶着一絲不悅的高傲,像是君王在質問一個不知好歹的臣民。
桔梗突然笑了。
那是他們相識以來,她第一次露出笑容。如清露掠過蓮瓣,優雅而從容,卻在眼底藏着一絲幾不可察的狡黠。
“難道,殺生丸大人的命,隻值一個願望嗎?”
她的嗓音依舊柔和,可言語裡的鋒芒卻毫不掩飾。
沒錯,她在讨價還價。
現在的場景不同,心境不同。如果是方才的場景桔梗不會大膽的開口,但現在不同,一個高傲的大妖主動遞出了台階,自己不上豈不是虧死?
殺生丸眸色驟然一沉,空氣中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寒氣凍結。
身為大妖,他何曾被人類如此挑釁?莫說區區一個巫女,即便是許多妖族領主,在他面前也不敢放肆。換做往日,這樣的不敬足以讓他直接碾碎對方的傲慢。
可偏偏……
他沒有動手。
金色的妖瞳微微眯起,他冷冷笑了一聲:“人類,真是貪婪無比。”
桔梗沒有因為他的嘲諷而收斂,甚至神情都未變。她擡起手,将散落的鬓發輕輕撥至耳後,語氣依舊溫雅:“你說的沒錯。但需要糾正的是,任何靈長類生物,都會有無法滿足的本性。”
她頓了頓,唇角的弧度更深:“就像溪流中的魚兒向往大海、太陽落下後星光才會顯露……順應本性,無可厚非。”
她的聲音如同一支柔軟的箭,明明表面沒有攻擊性,可每一寸鋒芒都精準地刺入他的邏輯空隙。
這是第一次,有人類敢在他面前,以理之名駁回他的評價。
殺生丸沉默地盯着她數秒,最終冷冷哼了一聲:“伶牙俐齒。”
但他并未反駁。
夜色如墨,殘月被浮雲遮掩,荒林深處隻餘幾縷微光。
桔梗岔開話題,她望着地上的灰燼,柳眉微微蹙起。她輕輕摩挲着弓弦,心中湧起異樣的違和感。
“青谷......”她低聲呢喃,突然擡眸,“殺生丸,你是否見過青谷僧人?”
話音未落,寒意驟起。殺生丸俊美的面容瞬間覆上寒霜,金眸危險地眯起:“你竟問他的消息?"他的聲音裡帶上了幾分危險的意味,"你不是一直與他......”
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他的目光越過桔梗肩頭,瞳孔猛然收縮。
看着殺生丸的表情,桔梗隻覺後背一陣發涼,毫不猶豫地旋身。
不遠處古槐樹下,青谷僧人半倚樹幹,水幹破敗,面色蒼白得近乎透明。他的模樣虛弱至極,可那雙眼睛猛然睜開,亮得驚人,直勾勾地鎖住她。
“退開!”殺生丸厲喝出聲,指尖妖氣暴漲。同一時刻,桔梗的靈覺瘋狂示警。
這個青谷的氣息不對勁!
她朱唇輕啟,清心咒文如珠落玉盤:“臨·兵·鬥·者……”純淨的靈力化作光幕将二人籠罩,恰好擋住了青谷眼中驟然射出的詭異紅光。
“破魔之箭!”桔梗縱身躍下高枝,長發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度。弓弦震顫間,破魔之箭離弦而出,箭尾拖曳着耀眼的靈光直取青谷眉心。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箭矢離弦的那一刹那,青谷的面容忽然變了——方才還詭谲陰森的獰笑,竟如同被風拂散的霧氣一般消融,轉眼化作桔梗熟悉的那抹微笑。溫和、清潤,仿若當年那個白衣水幹、手握念珠的青年僧人,在落櫻紛飛的林間回眸望向她的模樣。
“桔梗。”
恍惚間,桔梗耳邊似乎響起殺生丸冷峻的喚聲。那聲音似遠似近,卻令她周身一僵,手指下意識地攥緊了弓弦。然而下一秒,周遭的黑暗森林如同幕布被猛然撕裂,刺目的陽光傾瀉而下。
荒蕪的戰場轉瞬化作春意盎然的綠林,野花搖曳,鳥鳴清脆,連泥土的氣息都真實得不可思議。桔梗眸光一沉,迅速穩住心神。
她謹慎地環顧四周——空無一人,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她。殺生丸的氣息消失了,甚至連空氣中的妖氣都被洗滌一空。
“這是……幻術?還是記憶的碎片?”
她靜立原地,指尖無聲貼近腰間的符咒,随時準備應對突發之變。就在此時,遠處的小徑上緩緩浮現兩個人影。
其中一個,正是青谷。
他穿着桔梗記憶裡的白色水幹,衣袖随風輕揚,眉眼間盡是當年的溫潤氣息。而與他并肩而行的,是一個陌生青年。
一身樸素的黑色甚平,背影陰郁沉默,步伐卻緊緊跟随着青谷,仿佛在依賴他的指引。
桔梗下意識地朝前邁了一步,卻發現自己竟如幽靈一般,毫無阻礙地穿透了樹枝,仿佛她隻是一個旁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