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什麼東西猛地拉住白羨桉的腳踝将他拉倒在地,膝蓋磕在地上,如同螞蟻啃食般的痛感從膝蓋一直傳到心髒。
胸口處一陣抽痛,逼得他額頭都出了一層薄汗。淚水糊了滿臉,白羨桉雙眸緊閉,一遍遍說着對不起。
“你為什麼不看我!你為什麼你看我!我因為你死得那麼慘!你怎麼能不看我!”
尖銳的聲音仿佛要刺穿白羨桉的耳膜,他不用看也知道身後是怎麼樣的場景──
一男一女躺在地上,女人脖頸處還在噴湧血液,地磚也因此洇出大片血迹。
男人的胸膛上還插着一把匕首,豔紅的血已經染紅了他大片衣襟,他滿是刀痕的手死死扣住白羨桉的腳踝嘶吼出聲:“白羨桉,都是因為你!你為什麼不下來陪我們!”
一聲聲質問像一把把刀子捅進白羨桉的□□,捅進白羨桉的靈魂。
“對不起,對不起──”他嘶啞着嗓子一遍遍道歉。除了對不起,他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
直到白羨桉感覺到什麼東西爬上他的身體,回頭望去,無數看不清臉的人形黑影一股腦壓在他身上在拆他的骨肉,飲他的血,他甚至可以清晰聽到到骨肉分離的聲音!
随着光亮被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一點點遮擋,白羨桉的眼前隻剩下無望的黑暗。
死了才好……
死了才好。
沒有害怕,沒有不甘,他在痛苦中緩緩閉上眼,因為他知道他會在每一次無盡地折磨中睜開眼。
終于在一陣失重過後,白羨桉才從夢裡醒了過來,窒息感裹挾着他,即使大口喘氣也完全緩解不了。
一陣陣耳鳴叫的白羨桉腦袋發懵。他抖着手從床頭掏出藥咽下,過了幾分鐘那種感覺才被壓下去。
又緩了好一陣,腦袋才算清明。
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貼在身上黏黏糊糊的,簡單沖個澡後,白羨桉又趴回了床上。
他将臉深深地埋進枕頭裡,窒息的感覺在告訴他,現在這不是夢。
他側過頭看向沒拉實的窗外,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夜光下的城市在霓虹燈的照射下,呈現出一片絢麗景象。
這些,他本來不配擁有的。
他早就該死了。
剛剛夢裡的咒罵猶在耳畔,但并沒有人在他面前罵過他災星,掃把星。
相反,他從三歲到現在一直生活在一個有愛的家庭。
可這還是成為了他的夢魇,就剛剛的場景,從三歲到二十一歲,他夢到已經不下百次。
他想,他大概是知道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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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母懷着他時,本是幸福的一家五口,因着他的到來要變成一家六口,似乎所有人都在為這個即将到來的小生命而開心。
白父是普通的工薪階級,白母則是本地一家規模不大不小醫院的醫生,家庭條件算得上小康。
白父白母還是青梅竹馬,所以白羨桉本該是在愛裡長大的孩子。
可就在白羨桉出生的第二個月裡,他的奶奶,也就是白父的媽媽,被查出不治之症,發現時為時已晚,從查出疾病到離世隻隔了兩個月不到。
經過半年,終于一家人可以不再沉浸在悲痛當中時,白母的雙親,也就是白羨桉的外公外婆在他一歲多因為車禍離開了人世。
本來幸福的一家六口現在隻剩下了三個人。
可生活還要繼續,終于在一段時間的調整過後,白父白母才有勇氣面對生活,就在一切似乎都在步入正軌的時候,一場變故,讓這個家徹底破碎。
在白羨桉三歲那年,白父照顧好白羨桉将他放在鄰居家後,就想着給白母送飯。
白母今天上班前還特意說了想吃他做的紅燒肉了。
想到這,白父嘴角都彎了起來,在白羨桉臉頰上親了一口叮囑道:“去叔叔阿姨家要乖乖地知道嗎,爸爸很快就回來了。”
白父隻當是平常的一天,誰也沒想到,這是他與白羨桉的最後一面。
當天下午,在那個互聯網不發達的年代,各大頭條争相報道一則新聞──一男子因患癌晚期求醫無門,手持菜刀在醫院殺害夫妻二人。
此時,一無所知的白羨桉還在鄰居家酣睡,鄰居已經知道了白父白母遇難的消息,但孩子太小。
白父白母并沒有其他的旁系親屬,且倆人屬于北漂,并沒有可以托孤的朋友,于是鄰居也隻能商量着将白羨桉送到警察局。
第二天,白羨桉還是沒有等來自己的父母,他隻記得被鄰居叔叔抱着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他不敢哭,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不明白為什麼爸爸媽媽不來接他回家。
直到工作人員将他送到了孤兒院,他在裡面看見了許多小朋友。
有比他大的,也有比他小的,可是他一個都不認識,于是白羨桉隻能每天哭,他希望爸爸媽媽接他回家。
到後來,白羨桉就不哭了,他麻木了,他知道爸爸媽媽不要他了。
那時候他三歲,剛剛開始記事,這是他兒時最深刻的記憶。
直到後面被江家夫婦領養,他才知道真相,不是爸爸媽媽不要他了,是他沒有爸爸媽媽了。
這些事江家夫婦沒有對他隐瞞。
随便一搜大把的照片和視頻躺在手機界面。
每次想到視頻中的兩人,白羨桉總是覺得心髒像是被人從身體裡拽出碾碎。
他的出身好像就已經預示着不祥,以至于在後來白羨桉總是害怕給養父母和哥哥帶去厄運。
但好在,被收養後的十來年年裡都很平靜,身邊的人也沒再發生過什麼意外,當他快要忘記那些不好的回憶時,一切都變了。
那一年白羨桉十七歲
六月初──茂密的海棠枝葉在靜谧的夜顯得張牙舞爪。窗戶緊閉,空調被調到最适合的溫度,悶熱的夏季就這麼被隔絕在外。
現在距離高考隻剩一周,白羨桉選擇請假在家安心備考。其實最後幾天的溫習對于白羨桉現如今的成績來說已經沒什麼用了,近乎滿分的成績已經沒什麼可以複習的了。
但為了體現對高考的重視,他還是準備意思意思。
少年伏在案前,桌子上是各種各樣的學習資料。
台燈打在少年臉上,濃郁的睫毛使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高挺的鼻梁,俊朗的五官,桃花眼中和了少年臉上的痞氣,多了幾分溫柔,剛柔并濟,反而有着獨特的韻味。
雖十七八的年紀,可由此也可以窺見少年長大後肯定是傾國傾城的存在。
白羨桉執筆落在草稿紙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終于在算出數學試卷最後一道壓軸題後才将筆放下。
看着試卷上工整的字迹,滿滿當當的答案,他有種說不上來的滿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