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萬微微沉默。
看出壽萬的遲疑,陳令藻卻略略放松,有需求就好,就可以商量。
他循循善誘:“你需要什麼,我也可以幫你,說出來就好了。”
壽萬手肘架在膝蓋上,俯身,沉思;陳令藻跟着俯身。
兩人對峙沉默片刻,壽萬擡頭,與陳令藻對視。
陳令藻呼吸微微急促,等待壽萬說出他的條件。
壽萬看一眼陳令藻,低頭,兩根食指繞圈,嚅嗫:“就是,你們兩個真在一起的話,越睢現在的位置,可以給我嗎?”
陳令藻呼吸一窒,大腦停止思考:“……?”
“啊?”
他瞳孔微微放大,擰眉,對壽萬的說法不太理解。
“什麼意思?”
壽萬把他的話大體重複一遍,貼心總結,羞澀,“就是我要做你最好朋友的意思。”
“……”
陳令藻沉默了。
因為這個要求和他設想的差别太大,他甚至開始思索起,是不是他的“最好的朋友”這個身份有什麼可以打動壽萬的利益,而他自己不知道。
壽萬再次強調:“隻是朋友,沒有其他任何不好動機。”
陳令藻不敢相信:“隻是這樣?”
壽萬點頭。
過了會兒,在壽萬的努力下,陳令藻消化完這個原因,才勉強相信壽萬的動機。
“為什麼你這麼想做我朋友?”
陳令藻自認他還沒有那種大到所有人都想找他做朋友的魅力。
壽萬謹慎:“可能是……想彌補遺憾?”
陳令藻這下稍稍放心:“怎麼說?”
“就是你可能不記得了,但是對我來說很重要。”壽萬扭扭捏捏說了些不搭噶的話,陳令藻耐心聽着。
“我們是一個幼兒園來着,你還記得嗎?”
陳令藻想了想:“我沒記錯的話,你跟我除了大學以外,其他學段應該都在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
壽萬眼睛一亮,激動:“你還記得!是這樣的!”
“在幼兒園剛開學的時候,我很不适應,除了不想上學之外,還遇到過一些麻煩,你幫過我,”壽萬随時觑着陳令藻的反應,見他微微蹙眉,似是在思考回憶的狀态,不知是勸慰陳令藻還是安慰自己,“你不記得了也正常,都十幾年前的事了,小孩子記不住很多事也是很正常的。”
“總之就是我不适應幼兒園的生活,然後你幫了我,我就想找你做朋友。但是第二天上學的時候越睢就來了,然後你就隻跟他玩了。”
陳令藻對壽萬說的幫過他的事沒有記憶,但是對越睢晚上幼兒園有印象——本來他應該是和越睢一起去幼兒園的,但是越睢突然得了水痘,所以延遲幾天入學。
從那之後,他就每天和越睢形影不離,一起上學放學。
陳令藻沉吟,面露難色,“我……幫了你什麼?”
壽萬雖然臉皮厚,但說起來也會臉紅,“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我眼睛裡飛進了一隻小蟲子,不知道怎麼辦,然後你帶着我去找老師了——當然不止這些!”
“哎呀呀,你不記得也沒關系!這種事情不可能所有人都會記得……”
陳令藻:“抱歉啊,我确實……”
“你不需要道歉!哪裡有你幫了我還要給我道歉的道理?”壽萬微微歎口氣,笑笑,“說出來我也感覺輕松了好多。”
隻被一個人珍藏的感情,想得再透徹,也難免會偶爾惆怅。
推己及人,陳令藻真誠道:“那以後我會努力記得的,好嗎?”
KTV的燈實在昏暗,但在這樣昏暗的光線下,他竟然還能清清楚楚地看懂陳令藻眼底的認真與誠懇,逐漸與他小時候的樣子重合。
他是真的為忘記對我很重要的事情感到抱歉。壽萬想。
一瞬間,壽萬眼眶酸澀,竟有了想要落淚的沖動,他匆匆回了一個“好”字,雙手捂臉,掩飾性提起其他話題,聲音悶悶的:
“不過啊,我果然沒有看錯人,你真的很好——算是便宜越睢那小子了。”
陳令藻緩緩打出一個問号:?
他哭笑不得:“怎麼又和越睢扯上關系了?”
“你不是喜歡他嗎?他也喜歡你啊,你和他在一起,可不是便宜他了。”壽萬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
此話無異于平地驚雷,陳令藻停滞了很長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在他的認知中,越睢是恐同直男,而且根本不可能喜歡自己。
“你怎麼不說話了?”壽萬摸摸眼睛,好奇看向陳令藻。
陳令藻定定心神:“你說,越睢……喜歡我?”
“他不是——”
“直男?”壽萬接過陳令藻的話頭,辣評,“信他是直男還是信我是狗?”
“也不用……”
“他就是喜歡你啊,這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吧。”
壽萬後知後覺看一眼表情奇怪的陳令藻,迅速改口,表情堅定,“當然你是當局者迷。加上越睢迷惑性太大,你分不出來也是情理之中。”
“要我說,越睢迷惑就迷惑在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你。”
“哈哈,好家夥,迷惑别人連帶着把自己也迷惑了,真有他的。”
一開始陳令藻是堅定相信越睢是恐同直男的,但是到了現在,連着幾個人告訴他越睢不直,他現在也不免動搖自己最開始的想法。
越睢……有沒有可能其實也不那麼直?
陳令藻想了最近越睢的一系列舉動,睡覺一定要和他一起,喜歡讓他摸自己的肌肉,偷親他的臉,還幫他内個……硬要說是鐵直能說得過去,但是不免牽強;但如果是看作喜歡他卻不知道,反而合理了很多。
“他真的喜歡我?”
壽萬瞪眼:“那你懷疑我是狗嗎?”
陳令藻想起剛才壽萬的毒誓,揉揉太陽穴,無奈笑笑,“我沒有那個意思……抱歉,我現在有點亂。”
“嘭——”
壽萬剛想說話,兩人被門外的聲音吸引,一起看去。
門被推開。
服務生端着果盤進門,“您點的果盤。”
壽萬哦一聲,說了謝謝。
“您有其他需要,随時可以點單。”
服務生放下果盤,出門,關門,轉身,走到柱子之後。
對柱子後個子更高些的深沉的人禮貌微笑:“先生,您需要什麼幫助嗎?”
風塵仆仆的越睢擡頭,露出兇狠的雙目:“給我開個包廂。”
服務生:“您有特殊位置要求嗎?”
越睢一字一頓,指向自己身後:“這!間!”
服務生:“好的先生,您稍等。”
越睢目光沉沉,裹緊自己的衣服,抱胸,微微側身,死死盯住陳令藻所在的那一扇門。
他就算是死了,也會死死盯着這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