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安靜地走了幾步,轉過一個彎,便到了思遠寺的飯堂。
和尚們此時都在做早課,飯堂除了幾個忙碌的火頭僧,便都是宮裡帶來的太官們。
馮潤看到忙碌的太官,立刻想起了白整,她不由往太官們身邊走去,想要找個人詢問白整在哪兒。
“陛下,您這邊請。”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馮潤心道。
她止住腳步,往門口望去,果然見到白整正為拓跋宏帶路,往她們所在之地走來。
思遠寺作為皇家寺廟,飯堂并不算小,從門口到她足下大約需要走個百來步。
就在這百來步的功夫裡,她聽到白整不着痕迹地誇自己如何臨危受命,在短短數日内整治出既不堕皇家顔面,又不破佛門禁忌的素齋,又是如何将這些實物保存好,毫發無損地運來山上,又是如何協調太官與尚食局的關系,讓尚食局樂意幫忙...
“老閹狗”,馮潤在心裡又罵了他一句。
她猜到了白整鑽營,卻沒想到白整居然如此迅疾。劇鵬才離開不過一個晚上,白整就已經摸到了拓跋宏的身邊兒去了!
馮潤眼裡閃爍着莫名的光。
既然白整都已經上了台,那她也必須照着劇本唱下去才行。
“陛下。”馮潤适時出聲,恰好打斷白整的自吹自擂。
“馮貴人?”
拓跋宏語氣中有些不确定。
他還記得昨日二人的龃龉,原以為馮潤還在氣頭上不會理他,沒想到她竟先開口問候。
可顯然馮潤對他又有了新的不滿意,隻見馮潤紅唇一瞥,雙眸一轉:“陛下這是何意?”
拓跋宏生怕她又生起氣來,忙迎上去,柔聲道:“二娘,你用過飯沒有?”
“陛下都沒用,妾豈敢争先?”馮潤橫他一眼,但也沒甩開他的手。
“張整,傳膳 。”拓跋宏利落下令。
随後又像才注意到兩位宮妃一般,招呼二人上前道:“羅容華、來充華也沒吃吧?過來一起用膳。”
羅容華與來充華對視一眼,謝禮後也坐下。
四人圍着一張桌子,安靜地用着早飯。
終于,在馮潤撂下筷子後,羅容華率先站起身道:“妾吃好了。妾昨日貪睡,還有些衣物未整理,這便想回去了。”
拓跋宏最欣賞她知機,遂點頭道:“回去吧,昨日車馬勞頓,今日便好好歇息。”
話畢便将目光移向仍坐在一旁的來充華。
來充華仍像未吃飽一般,手持着筷子。
她本意并不想走,是以才以未吃完假充,可大家是同時吃的飯,她再賴下去又能賴多久呢?
來充華的眼裡閃過不甘。
她六月進的宮,三個月蒙幸三次,等到九月大小馮氏女進宮來後,她便再也沒被召過一次。
她也曾是鮮卑貴族的嬌女,何曾受過這樣的冷待?
可偏偏對手是馮氏女,她便不能争也争不過,這讓她如何能甘心?
羅容華看來充華似是犯了倔,心裡也糾結起來。
二人并無交情,便是她幫了來充華,來充華也不見得會感激;
可若是來充華繼續裝傻,惹得陛下發起火來,她也要受池魚之殃。
将利弊放上天平,一瞬便能做出抉擇。
羅容華笑着扶上來充華的肩:“妹妹,你且留點肚子,我那還為你留了你最愛的糕。你現在吃飽了,一會可要虧嘴了。”
她力氣不小,抱着必然扶起來充華的決心,竟一下就将來充華扶起。
來充華不備,發現自己已變成了站立後,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羅容華。
羅容華笑着拉住來充華的手,朝着拓跋宏與馮潤行禮:“嫔妾們先行告退了。”
來充華手中吃痛,她知道羅容華的意思。
她也知道自己既然起身,便不可能再坐下去,便也似願賭服輸一般,躬身行禮後跟着羅容華離開飯堂。
兩人一走,便就剩馮潤與拓跋宏兩人大眼瞪小眼。
準确說來是馮潤望向遠處,而拓跋宏盯着馮潤瞧。
馮潤被他目光擾得靜不下心,沒好氣道:“陛下幹嘛一直盯着妾?”
拓跋宏順勢抓過馮潤的手放在自己手中握緊,“二娘,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他的眼睛就像淅瀝瀝的雨天,蒙上一層灰蒙蒙的雲翳,引得她的心也跟着濕漉漉起來。
她用眼睛描畫着他的眉眼,睫毛,鼻翼,唇峰,每一處都是她曾刻進心頭的樣子,可就是這樣一個人,會在未來命她自盡。
她真恨不得剖開他的胸膛,看看他心裡裝的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
拓跋宏久久不得回應卻并不着急。
他隻是有些不明白,為何馮潤的眼悲傷地像要下雨?
他的心又抽痛起來。
為了扼制這種陌生的心痛,他命自己即刻動作起來。
随後,他看到自己擡手,對着馮潤的臉撫了上去。
骨節分明大手毫不費力就能将這張嬌面圍牢捧起。
馮潤像一朵最珍貴的花,綻放在他手裡。
他聽到自自己的聲音說道。
“告訴我,你在難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