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用一種動物來形容馮潤,阿若會很不恭敬地說出“驢”。
她與“驢”最相似的地方便在于那種牽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性格。
而現在,察覺到來充華的較勁後,馮潤更會發揮“驢”的本能,跟來充華僵持到底。
果然,阿若看到馮潤勾起一邊的嘴角,“哼哼哼”地笑着。
馮潤氣極的時候,一貫會有如此動作。
接着,阿若聽到馮潤冷冷道:“去将甘泉宮所有的門都給我鎖起來!除了太官運輸食材的側門,旁人一律不得進出!”
阿呼猛地擡頭,她不明白怎麼自己的話反倒激怒了馮潤,現在不是應該襯兩位娘娘沒走遠,趕緊把她們找回來嗎?
她無助地看向阿若,卻見阿若皺着眉将她扶起,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
這是叫她不要說話的意思。
可阿呼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在阿若告誡的目光中,仍是開了口:“娘娘,雪下這麼大,若是迷路在山中,可是會死人的。”
“死人?”馮潤站起來逼近阿呼:“難道不是她們找嗎?”
馮潤眼中的惱怒如有實質,阿呼不敢與她對視,忙慌亂地跪下。
阿若見狀也跟着跪下,低着頭不發一言。
馮潤蹲身,一手一人将她們拉起,溫聲道:“我知道你們是擔心我。”
“可她們已經向我宣戰了,我豈有不應戰的道理?”
她拉長了聲音,顯示出一股别樣的狠厲與傲慢:“我得讓她們記住,我馮潤是她們惹不起的人。”
話畢,一串音階從她嘴中跑出來,對着琵琶女道:“來一首《陽春白雪》,也算應景。”
不一會 ,琵琶聲便叮叮咚咚地響起。
“阿呼,去為我取些酒來。”馮潤眯着眼,顯然已完全沉浸在樂曲中。
“可是,成道節...”阿呼遲疑着。
她仍記得昨日馮潤要大家都吃素呢。
“有曲無酒有什麼意思?你速速去拿,不要啰嗦。”馮潤繼續搖頭晃腦,打起了拍子。
“是。”阿呼不敢違逆,看了阿若一眼便離去。
未幾,曲子已到了承部,琵琶女十指翻飛,愈發奏出強烈的情感。
馮潤皺起眉頭,止住了打拍,問道:“阿呼怎麼還沒回來?”
阿若聞言往外望去,卻見阿若身影逐漸顯露,手裡空空,身後還跟着一個宦官。
馮潤闆起臉。
看到白整,她便想到自己那至今尚未實現的計劃,無法不氣悶。
白整很是知禮,一進來便恭敬的行禮,“參見貴人。臣聽您的婢女說您要酒,唯恐這婢女說錯了,故而特意來當面問問娘娘。”
馮潤向後倚去,微露嘲諷:“那太官令是想來問什麼呢?”
“出宮前您說成道日乃是佛門大節慶,故而命臣不得帶葷酒。”白整試探着看向馮潤,卻見馮潤并沒有接下句的意思,隻得硬着頭皮道:“故臣并沒有預備酒水。”
“呵”馮潤冷嗤出聲,朝着從進來便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吳副通事道:“你,王通事走了是你管事吧?這甘泉宮裡沒有備酒?”
吳副通事即刻躬身,“甘泉宮有藏酒,正是備着來遊玩的貴人們享用,臣這便取來。”
阿若朝馮潤點點頭,跟着吳副通事離去。
“太官令,你連甘泉宮的情況都沒搞清楚便來回禀我了嗎?”馮潤點了點自己的右腦,“做事,要動動腦子才好。”
馮潤知道自己此舉頗為辱人,可誰讓白整好死不死地正撞上她不高興的時候。
白整面容不變,但倏然攥緊的手指表明他内心并不平靜。
他以為自己制止了馮貴人的飲酒,是在全馮貴人的顔面,以免她因成道節飲酒被責罰,沒想到,她絲毫不領情,還反過來羞辱他。
饒是再想要攀援馮貴人,這樣的羞辱,也令他難以忍受。
“昨日才至甘泉宮,臣還沒來得及處理甘泉宮原有的食材。”白整挺直脊背,效仿起朝堂上直言諷谏的禦史大夫的語氣:“且成道日乃是佛門重節,臣以為貴人不該飲酒。”
“還有,臣聽聞...”
他的話沒說完,剛離去的阿若去而複返。
“娘娘,奴聽人禀報說,羅容華和來充華回來了。”
馮潤怔了一下,“噗嗤”笑出聲:“不是很有骨氣嗎?怎麼回來了?”
阿若垂頭道:“外面風雪太大,一行人在山中迷了路,王通事便将人勸回來了。”
“早知如此,何必還白費一通力氣?”馮潤得意地架起雙臂,“告訴她們,若是現在來向我叩頭認錯,我便大發慈悲賞她們一碗飯吃。”
阿若直覺此話不妥,但有外人在場,她并不能出聲勸說,隻想着自己去辦這件事,将馮潤的話圓融些轉告給羅容華和來充華。
阿若才一轉身,便聽到跪在地上的白整大聲喊道:“不可。”
這一聲,成功讓水榭中安靜下來。
白整恍然未覺,仍舊一臉痛心疾首:“貴人!您與兩位娘娘同為宮妃,萬沒有她們跪你的道理!何況,兩位娘娘的膳食宮中自有定例,您若以此為要挾,便是藐視宮規啊。”
這樣的忠義之言,若是放在朝堂,免不了要成為記入起居注的佳話,可偏偏,他白整,對上的是馮潤!
“砰”,馮潤狠狠地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盞乒乓作響。
“你算什麼東西?竟然也敢教訓起我來了!”馮潤眯起眼睛,陰恻恻地盯着白整:“你忘了你隻是個小小太官令,而不是前朝禦史嗎?”
白整越發仰起頭,仿佛馮潤的暴怒是在為他的正直勇敢加冕,“臣确實隻是個小小太官令,不敢冒犯貴人。可掌管膳食是臣的分内之事,既有不公,臣便要直谏!”
“呵呵。”馮潤目露鄙夷,語氣中的輕蔑再也壓不住:“所以呢?你要違抗我的命令?”
“你敢嗎?”她突地拔高聲音,吓得周圍人整整齊齊地跪了一地。
白整倔強地不敢低頭,卻也不敢直視馮潤,隻平時着前方平靜的湖面。
他的表情出現了掙紮、憤恨與羞愧,但最終還是咬着牙擠出了一句:“臣不敢。”
馮潤見他的臉便覺惡心,隻想扇他兩耳光或踢他兩腳。
可白整年近五十,臉上身上老态畢現,她真動了手又嫌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