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太後全副心神都在拓跋宏身上,她疼惜地拉過拓跋宏的手,問道:“墜下馬來,頭疼不疼?腿疼不疼?”
拓跋宏微笑着搖搖頭,回握住馮太後的手:“祖母,累您挂心了,孫兒真是過意不去。”
馮太後的眼淚簌簌而下,查看完拓跋宏的手腳都沒有傷痕後,她才佯裝責備道:“祖母老了,以後可不能再這樣吓祖母了。”
拓跋宏認真地點了點頭。
與馮太後說完話,他又将目光投向了馮沺。
馮沺還以為自己守在他身旁的舉動感動了他,便害羞地理了理鬓發。
誰道拓跋宏張嘴便是一句:“沺兒的位份該升了。”
馮沺乍驚還喜,嬌聲問道:“陛下,妾已是貴人,真的能...”
馮太後不悅打斷道:“陛下說得什麼話,她才進宮幾個月,要升也不是這時候升。”
“既如此...”拓跋宏手撚下巴,“才進宮幾個月确實不妥,那便過兩年再說。”話畢,他便對着馮太後地微笑。
眼看兩人都笑着,馮沺卻急了起來。
眼看着到手的機會,卻被姑母輕飄飄的一句話給推走了。
她想要反駁卻又不敢,可不反駁又不甘心。
想再說些什麼重新搭起話頭,拓跋宏卻不再接招,隻追着徐謇,一直詢問馮太後的脈象身體。
馮太後在拓跋宏一句句地關心中笑眯了眼,全心全意地享受着天倫之樂,并不出言打擾。
馮沺張了幾次嘴都沒能開口,正一籌莫展之際,馮誕已扶着馮潤回到内室,見此情境,她登時失語。
其實失語的不止她一個 ,徐謇也低下頭,裝起瞎子來。
馮太後痛惜地看向馮潤,卻并不說話,隻有拓跋宏,一瞬不瞬地盯着馮潤,雖沒說話,眼睛裡卻似有千言。
在馮誕的攙扶下,馮潤顫巍巍地跪在地上,朝着拓跋宏道:“陛下,你醒了。”
她的聲音很虛弱,沙啞中又帶着哭腔,令拓跋宏聽後頓覺揪心。
本來也很揪心。
應該說是從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便似被一雙手捏來按去,既疼得他喘不過氣,又癢得他抓心撓肝。
被子下的那隻手緊緊攥起,他将自己胸中驟起的浪濤抑為平波,才緩緩開口道:“你上前來。”
這話聽得馮潤一怔,她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拓跋宏要折磨自己?
拖着剛被杖責了的身體,她連起身都費勁,拓跋宏明明将一切都看在眼裡,現在卻要她上前去,她怎麼走,爬過去?
此時貼心的馮誕再次出現,沒等馮潤思考完畢,他便握緊她的兩臂,往上一提,半搬半推地,将馮潤送到離拓跋宏最近的地方——榻腳旁。
馮潤艱難地站立着,冷汗直冒,隻覺站着還不如跪着舒服,可要她這麼近距離的跪在拓跋宏眼皮子下,她亦覺得像認罪一般,十分不情願。
沒辦法,她隻得咬着牙,勉力支撐自己的身體。
拓跋宏靜靜地盯着她的臉瞧,直将她汗浸浸的發絲、殷紅的眼框、紅腫的唇、褶皺的衣衫等所有痛苦的鐵證都收刻眼底後,才拉着她的手,對着徐謇道:“徐禦師,煩請為馮貴人診脈。”
馮潤原本以為等到的會是一場責備,沒想到卻是這個。她機械地任由拓跋宏擺弄她的手臂,掀開袖子,露出皓腕。
徐謇捏着自己的長須,不停地思考拓跋宏到底想聽什麼答案。
他看向拓跋宏的臉,卻沒得到任何暗示明示,隻得硬着頭皮道:“馮貴人身體嬌弱,此次受杖,恐有損傷。”
“很嚴重嗎?”馮太後急忙問道。
她隻想是給馮潤一個教訓,卻不想真的傷了她的本元。
徐謇馬上補充道:“好在貴人還年輕,隻要用心将養,定能更勝以往。”
拓跋宏笑道:“如此便好,徐禦師一定要細細為馮貴人調養,不惜什麼藥材,務必要讓貴人的身體更好才是。”
“是,臣會親自為貴人調養身體,陛下和太後娘娘不必擔心。”徐謇覺得自己已經聽明白兩位人主的意思了。
交代完馮潤的事,拓跋宏笑着對馮太後道:“祖母,孫兒已經好了,送您回宮休息吧。您一定時太心疼孫兒了,都沒好好休息,瞧您眼下的青黑,孫兒看了真是自責得緊。”
馮太後确實有些疲乏,她昨夜熬了一夜,今早又匆匆回去處理完政事便又回來,算起來,足有兩天一夜沒合過眼了。
看着拓跋宏确實已無大礙,她心中的大石也放了下來,順從道:“好,祖母這就回去休息。待明日,祖母再來看你。”
拓跋宏推辭道:“孫兒既好了,哪有再勞您走動的道理。明早,孫兒便去給您請安,祖母别忘了給孫兒準備早膳。”
“忘不了,你要吃多少都夠你的。”馮太後被逗得十分開懷,扶着劇鵬便離去。
馮沺看了看駐紮在拓跋宏床邊的馮誕,知道自己就算留下也沒有插話的餘地,忙扶上馮太後的另一隻手臂,道:“我扶姑母去休息,陛下,您也再休養一會兒吧。”
拓跋宏笑得十分溫柔,朝着馮沺道:“沺兒有心了,朕要多謝你替我照顧祖母。”
馮沺紅了臉,含羞帶臊地看了拓跋宏一眼,便随馮太後一道離去。
如此一來,多餘的人便隻有馮潤。
她面色慘白,冷汗涔涔,仿佛下一秒就站立不住。
可她的婢女都在門外,她隻能等着人都走完,才對着馮誕抱歉道:“大兄,能請你幫我将婢女喊來嗎?”
馮誕見她面容凄慘,十分心疼,忙道,“我立刻就去,你等我。”話畢他便蹿步出去。
暖香氤氲的室内,隻剩她與拓跋宏二人。
無處不在的藥氣熏得她皺緊了眉毛,不知是薰籠太熱還是什麼,她隻覺頭一暈,腳一軟,倏地便往後栽倒。
馮誕已走到一半,回身不及,正擔心她要摔疼了,沒想到拓跋宏從床上一躍而起,朝她撲去。
再定睛看時,馮潤已被他抱高在懷裡,雙腳也不必再使力。
馮誕失笑,無奈地搖了搖頭,決定等步辇來了,再帶兩個小婢回來。
馮潤卻十分恍惚,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怎麼就被箍進拓跋宏的懷裡?
她雙眼茫然不解,輕聲問道:“陛下?”
拓跋宏雖笑着,眼眸卻射出冷光,他冷聲道:“二娘,朕病了,你怎麼不來探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