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儀讀完了謝珩送來的案卷,已經是深夜了。
這個案子發生在先帝時期,距今已經過了四十多年。有一個富有的王姓男子,他和妻子生育了四個女兒,該男因想要兒子,在外狎妓,後來甚至和妓子同進同出,如夫妻一般。後來該男想要停妻再娶,妻子察覺後,暗中變賣了家中的器物、細軟,該男發現以後怒不可遏,将妻子告上官府,知縣老爺當場做主,判他二人當庭和離。
該男想要小女兒的撫養權,妻子堅決不同意,向知縣訴道:“此女若随之,必流落矣。”
大意是若将女兒判給他,負心薄幸的丈夫一定會縱容妓子帶壞女兒,甚至女兒還可能會流落風塵。
知縣老爺頗覺有理,就把小女兒的撫養權判給妻子,并做主讓他們二人平分家财,以便妻子撫養小女兒。
周代司法判決是善于參考前案的,這個案子盡管已經過去四十多年,但對今也并非沒有一點參考性。隻是能夠判決二品官員的官司,對方必不是普通的刑官,如此她才需要在系統商城中兌換金手指。
此刻,身在盧府之中的方夢琪母女也還沒有入眠。
方夢琪今晚用晚膳的時候又受了氣。她如何能想到畫屏對枇杷過敏,所以她在揀選時令鮮果時選了枇杷。畫屏既然過敏,她不吃便是了,可她不但吃了,還在晚宴之上發作,引得全家人仰馬翻,連夜叫大夫,請郎中,抓藥買藥,折騰個沒完。
盧天流震怒,責罰方夢琪,要她在畫屏的卧房門前跪一夜。
方夢琪身子本來就孱弱,如此更是不堪,跪了還沒一刻鐘就昏厥過去。盧天流隻令人把她潑醒了繼續跪,盧遲遲實在看不過去,沖過去擋到母親身前:“父親!你怎麼能這麼對待母親?母親到底犯了什麼錯?畫屏既然知道自己對枇杷過敏,卻還貪嘴吃了,這和我母親有什麼相幹?再說了,以妻跪妾,這是大逆不道!”
“掌嘴!”盧天流大怒,“你現在越來越不服管教了,還敢為你母親鳴不平。明明就是你母親的錯,你還護着她!你瘋了!”
“我看瘋的是你!”盧遲遲立刻反駁,“我母親最大的錯就是嫁給了你!倘若她沒有嫁給你,現在也不會因為你的妾誤吃了枇杷,就被你罰在這裡下跪!父親,你以妻跪妾,罔顧人倫,這件事若是傳出院子,禦史台難道不參你?我看你這個官也做到頭了!”
“啪”的一聲,驚醒了昏昏沉沉的方夢琪。
她睜開眼睛,看見自己的女兒用手捂住臉,臉上有明顯的紅痕。但她仍然不服輸地瞪着眼睛,怒視着比她高很多很多的父親,一雙清澈明淨的眼眸裡此刻湧現出熊熊的烈火,在她和她父親面前人為地劃出一道銀河。
而她對面的盧天流手掌顫抖,似乎是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打自己的女兒,雙眼通紅,也不知是心疼還是憎惡。
不一會兒,盧天流失望道:“你和你母親一模一樣,半點也不像我盧家的孩子。”
盧遲遲冷笑一聲:“是麼,阿兄倒是像盧家的孩子。他鞍前馬後的給畫屏當狗,看來想做盧家的孩子,就要像當一條狗。”
盧天流指着盧遲遲的鼻尖,手臂顫抖,卻還不等他說什麼,方夢琪立刻起身拉住盧遲遲,責備道:“遲遲,你怎麼能跟你父親這樣講話,你怎麼能這麼說你的阿兄。”
她看見女兒轉頭看着她,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
女兒問:“娘,你就這麼喜歡跪着?”
“那你就在這裡跪一輩子好了。”
女兒轉身就要走,她匆忙間隻能捉住女兒的衣角。女兒不願留在這裡,拉扯之間扯斷了女兒的外袍,女兒怔怔地看着她,不一會兒笑了。
“這樣也好。”女兒說。
說完這話,女兒立刻從院子裡跑了出去,隻留下她手握女兒的外袍,許久不知該如何是好。
而她仰起頭,迎上的又是丈夫的怒火。
丈夫道:“這就是你教出的好女兒。”
“頂撞父親,諷刺兄長,欺淩先生。”他道,“這樣下去,你要你女兒未來怎麼樣?她未來還能嫁給誰?我本來想等她再長幾年,送她去太子府上做側妃,可你看她如今這樣,當得起麼?”
方夢琪腦袋嗡的一聲,像是被雷轟了似的。
“做側妃?”她問。
盧天流道:“自然是側妃。雖說以我們的家世,讓她去做正妃也使得,但太子現在已經有儲妃了,我看她體格硬朗,近幾年不會死。”
“可是,不是說太子殿下審美異于常人……”方夢琪喃喃道,“遲遲去了,會讨太子殿下的歡喜麼?”
“現在一定不會。”盧天流厭惡地看了她一眼,“她要是肯跟畫屏多學一學,說不定太子殿下還會多喜歡她一點。”
“向畫屏,學什麼?”方夢琪落下一行淚,“學伏低做小,學曲意逢迎?盧天流,她是你女兒,你竟然想送她去做妾?”
“妾?”盧天流冷道,“那可是太子殿下的妾!你懂那是什麼概念嗎,等日後,她就是皇妃,她生的孩子,可能就是未來的天子,這是普通的妾嗎?”
“怎麼不是普通的妾呢,天下的妾不都是一樣麼?”方夢琪道,“妾就是妾,普天之下誰家可以以妾為妻?便是畫屏,你至今都沒有納她,多次跟我商議想要讓她做平妻,難道不都是舍不得她做妾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