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有一健壯婦人站了出來。她應道:“我願意替方家娘子跑這一趟。”
“有勞你了。”方夢琪向她行禮。
卻等不多時,她匆匆地回來,身上滿是煙熏火燎的氣味:“不好了,方家娘子,盧家起火了!那火燒得那麼大,京兆府正在救人呢!我看情況不大好,房梁都燒斷了!”
方夢琪大驚失色,帶着女兒匆匆回到盧府,果然看見雲煙高聳,水火無情。有幸逃出來的丫鬟仆人頭發、臉上全是黑灰,一見她便哭起來:“夫人,好在還有您。”
“這是怎麼回事?”方夢琪問。
管家道:“回夫人,都怪我。從衙門出來以後郎君跟畫屏娘子就開始争吵,我們都沒當回事兒,那時還覺得她活該。後來他們兩個把我們趕走了,自己進了裡屋,我們也沒多想,等再回過神來院子已經起火了。”
“郎君身在起火的最中心,他要是沒提前外逃……想必現在已經不好了。”
方夢琪明白他話中的未盡之意。
火勢這樣大,他又在這裡邊耽誤了很久,現在都沒有出來。倘若他不是在火災之前就已經逃出,那麼到了現在,他一定已經死了。
方夢琪幾乎要暈厥,她難以接受前腳剛剛恩斷義絕的丈夫後腳居然被大火燒死。盧遲遲在她身後撐着她,望向廢墟的眼神亦是有些怅然。
“母親。”盧遲遲輕聲喚了她一句。
“不妨事。”方夢琪花了極大的力氣對她說出了第一句話,之後再說其他的便也順理成章了,“沒事的,你父親……必定吉人天相,不會就這麼死了。”
盧遲遲道:“可是……”頓了頓,她又說,“我去請師父,她一定有辦法。”
提到崔令儀,方夢琪眼眸中也閃出一絲希望:“正是,你快去找她!”
還不等盧遲遲走,崔令儀就已經到了。
謝珩扯着盧望秋二人躍下馬車,崔令儀緊随其後。方夢琪瞧見毫發無傷的兒子,喜極而泣:“太好了,兒子,你還在這裡,沒有半點事兒。真是上天垂憐我們母子。”
“你去哪裡了,兒子?”方夢琪又問。
她扯掉盧望秋口中的白巾,盧望秋立刻問她:“母親,我父親怎麼樣了?”
“我父親沒出來?”
“一定是你這個毒婦懷恨在心,不滿意我父親休棄你,這才設計害死了我父親!”盧望秋越說越氣,“我怎會有你這樣的母親!你這個毒婦,你就該下十八層地獄!”
事到如今,方夢琪的神色反而平靜極了。
她柔聲道:“盧望秋,我與你父親是和離,并非他休棄我。”
“說起來,你為什麼會穿着這身衣服?這身衣服跟今日行刺我的那幾個少年一模一樣,我知道其中有一個是你國子監的同窗。”
“怎麼,兒子,你是要殺我麼?你自己穿成這副樣子,又是要殺誰?”
盧望秋扭過臉去不肯看她。
她一巴掌扇在盧望秋的臉頰上。盧望秋陡然遭受重擊,不可置信地回頭看向她。
她卻道:“兒子,我從沒有對不起過你,也沒有對不起你父親。”
“你卻始終待我,先入為主,出言狂悖!如今甚至派人刺殺于我,我念與你母子一場,本不想追究,可你竟然又如此誣賴于我。我剛剛遭遇刺殺,連你派去的刺客都可以證明我與此事無關。你們從不讓我發聲,遇到問題問都不問,從來都是直接推給我,這種日子,我真是過厭了。”
她仰頭看見崔令儀,崔令儀向她點了點頭。
方夢琪轉身朝京兆府尹跪下,正色道:“民婦方夢琪,今日在此狀告親子盧望秋,忤逆不孝,剛愎自用!他因記恨我與他的父親和離,竟然派人刺殺于我,更是刺殺曾經襄助過我的崔小姐!如此忤逆之子,簡直令人發指,其罪孽更是罄竹難書,還請大人明察!”
盧望秋更是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母親,你怎能這樣對我?”
方夢琪道:“現在我是你母親了?剛才我不還是‘毒婦’嗎?”
盧望秋解釋道:“剛才兒子隻是一時急切,口不擇言,現在我已經知道錯了。我隻是想跟母親開個玩笑,并沒有想要傷害母親的意思。”
他又看向京兆府尹,道:“大人,家母隻是因為父親去世太過傷心,失心瘋了,剛才她所說的話,都是胡亂說的,請大人切莫相信賈母所言啊。”
京兆府尹睨着他,半晌冷冷笑了:“誰說你父親死了?”
盧望秋一怔:“啊?”
“你父親并沒有死,他早就被我派人救下來了。”京兆府尹道,“隻因暫且不能找到放火的真兇,我才授意在場之人隐瞞情況,推說沒有找到你父親,想要觀察來人的反應。”
“你母親确實哀恸不已,但仍矢口否認你父親已死。而你在此張口便說你父親死了。且盧府起火,你卻恰恰不在府中,此舉十分可疑,你要出門早不出晚不出,偏偏選在你家裡着火的時候出門,還約定了好幾位少年證明你曾去行刺大理寺少卿謝大人和崔小姐,此舉可疑之極。”
“即便沒有你母親檢舉,本官原本也打算帶你到京兆府中走上一走。”
他目光冷淡,瞥過呆立在身前的盧望秋:“走吧,盧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