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利知也不管對方是什麼反應,毫不猶豫地挂斷了電話。
雖然争了一口氣,可心情也沒見多好。好像有一股自心底發出的無力感,充斥着胸腔。
關于當年那個所謂的賭約。那是高二的一個周末的下午,利知去市圖書館自習,沒多久蔣星堯和他的同學也來了,還坐在她對面的位置。
利知雖然背地裡送過東西,寫過便條叫他小心肝,真正面對面,是不敢有什麼舉動的,于是相安無事,各學各的習。
韓習冰這時給她打了通電話,那時剛因為韓習冰和蔣星堯在黑闆報前的照片而傳兩人的绯聞,而利知和她倆已經疏遠了。利知一時不知她找自己為何,于是接起了。
一接通韓習冰就直接了當說:“我在你後面。”
“别回頭,聽着就好。”
“敢不敢打個賭?你去蔣星堯身邊坐下,問問題也好,聊天也好,我給你們拍張照片,然後放論壇上,如果因為這張照片傳你們在一起,那我就輸,如果沒傳就你輸。輸了就不能再喜歡蔣星堯了。敢賭嗎?”
利知抿唇低頭,手緊緊握着手機。她知道韓習冰想做什麼,無非是和她當初和蔣星堯傳的那樣,僅憑一張照片,把輿論交給大家。
也許是好勝心作祟,最後利知答應了,抱着五三去問了一道困擾她很久的難題。
蔣星堯除了一開始有點意外之外,倒沒有被打擾的不快,反而耐心地給她解答。
之後韓習冰匿名發了利知和蔣星堯在圖書館坐一起的照片,也沒配文字,底下的評論倒是不少。
[咦?蔣男神那麼快移情别戀了?]
[應該是問問題吧]
[我也覺得是問問題,那女孩看着不大像男神喜歡的類型]
[就是!韓習冰那類還差不多]
[這個女孩好像經常和韓習冰在一起,估計兩人是好友吧]
[本班人認證,照片上的女孩和習冰是好友,男神教她估計是因為習冰吧]
[嚯嚯,解題了!男神教得這麼耐心,不過是愛屋及烏罷]
[散了散了,沒啥看頭的]
*
也是自那之後,利知沒再給蔣星堯匿名送過東西,寫過便條了。
但她心裡清楚,不是她願賭服輸,是她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她好像真的沒有哪一方面可以單獨拎出為,與他相匹配的。
*
想太多隻會影響賺錢的速度。接下來的幾天,利知都在忙碌中度過。
這時新文終于存稿過半了,翻了日曆,擇了個大事皆宜的周六發文了。
先更新微博,然後發新文,很快就有一批讀者來評論送花了。
開文三天,都是熟悉的讀者來捧場的多,倒是有一個新名字,叫“五智”,每章都來投雷,卻不發表任何評論。
這個操作有點熟悉,利知翻了下“五智”的專欄,往前翻,以前就簡單一個“智”字。也是老讀者!
“智”這兩年都有給她的文投雷,但好像個隻會投雷的機器,每次雷一炸,評論都是系統的,從未發過一條系統以外的評論。
利知在“五智”最新投雷下回複:[謝謝謝謝!飽飽改名了呀]
連載的小說講的是男女主從小就認識了,在小升初那年暑假女主的父母離婚了,女主跟着媽媽回了媽媽從小生活的小鎮。
長大後的女主,因為生活的壓力,少了小時候的天真爛漫,加之與男主社會地位的差距,沒勇氣和男主在一起。
把一系列内容更新之後,利知才翻看評論,沒想到評論區已經吵了起來。
有說女主墨迹、别扭;有說劇情垃圾;甚至還有罵作者的,說作者捧男踩女。
利知陷入迷茫,不知道哪個環節錯了。
之後為了安心存稿沒再去翻評論區,直到兩天後的深夜,碼完當日稿後,還是按捺不住點了進去。
沒想到風向變了,多了很多支持的評論。
[我覺得大大寫得很好啊,普通女孩和優秀男孩子在一起,肯定要面對這樣那樣的問題,家庭背景、認知高低,還有社會圈層的不同,如果抛開這些隻管談戀愛,這才叫離譜吧]
[同意樓上!我覺得大大這本進步了很多了,有種現實走進小說的即視感]
[嗚嗚嗚必須支持大大!個人親身體會!真正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想法會多的,還很容易患得患失,總覺得自己哪哪都不好的]
繼續往下滑,一條評論吸引了她的注意:
[唉,女主的不配得感真讓人心疼]
利知的視線遊移開,定定望着某處陷入了沉思。
是,不配得感嗎?
*
周末蔣星堯要加班,但可以居家辦公,問利知要不要一起。
想想他們都有三四天沒見面了,于是利知爽快答應了,帶上她的電腦去他家碼字去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去蔣星堯的家呢。
蔣星堯住的小區叫海德公館,是城東一個房價金字塔尖的樓盤。
利知一進去就哇哇哇贊歎,因為視野實在太可了!
頂躍複式,一層客廳和二層的兩個卧室都有可以看到寬闊江面的陽台!
利知搖頭感慨,要是在這裡碼字,她的靈感估計能飛到江對面去了,日肝上萬不是難事!
不過也隻在心裡YY,要是說出來,人家還以為她在暗示要同居呢。
炎熱的午後,兩人分别坐大餐桌兩邊,周圍安靜得隻聽見雙方頻繁的敲鍵盤聲。
忙了一陣子,利知起身去了趟洗手間,走在蔣星堯身邊,往他電腦屏幕看,密密麻麻的字看得頭都暈。
利知坐回位置上,蔣星堯的視線就跟着她移動,最後幹脆托着臉看着她。
“……”利知愣愣地回望,“怎麼啦?”
“讓眼睛休息一下。”
“……要聊下天嗎?”
“嗯?聊什麼?”
“我一直有個疑問,你做陪護的十來天裡,其實有很多機會可以說出真相的,你,為什麼沒說?”
蔣星堯沉默了一會,低聲說:“因為我發現,那種相處模式,是我們的舒适區。”
利知笑了笑,“身份上的差别,是嗎?”
“……是。”
原來他早就意識到了,一旦掉馬了,他們之間必定有矛盾。
隐瞞欺騙是其一。
其二是身份的差距帶來的各種問題。
因此他甯願沉浸在自己編造的謊言裡,也不願意提醒她一下。
利知沉默了一會問他:“我記得你說過,你當初選擇做陪護是在賭,那萬一我沒喜歡上你呢?”
“也是賭……”蔣星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生怕錯過她每一個表情,“你送過我桶裝水,證明是有過好感的,我想,追的難度應該會降底些吧。”
他的話一下子觸動了利知的一根神經,她有些來氣,“就因為我對你有過好感,就算是隐瞞甚至欺騙,無論怎樣我都會原諒,是嗎?”
蔣星堯收起了笑,一臉正色道:“知知,怎麼突然這麼想?”
“你不是說賭的前提是,知道我對你有好感嗎?”利知苦笑了下,“其實,以你的條件,隻要是你喜歡上的,你有的是辦法讓對方喜歡上你。”
蔣星堯神情凝重起來,“知知,這話什麼意思?”
“我想過的,你從隐瞞身份開始,再到揭開身份的時候就毫不避諱地表白,都在你掌控的範圍内吧?因為你對我,勢在必得。”
蔣星堯擰着眉,抿唇不答。
利知明白自己猜了個大概了。從一開始就不吝啬表達他的情感,在一起後,她還沒能适應情侶身份的轉變,就帶着她去雙方的同學面前高調官宣,那之前他們連吻都還沒接過。
蔣星堯啊,表面上看是降低身份來誘她動心,實際上還是霸道強勢,因此他根本就沒把她能不能接受,考慮進去。
也就她傻呀,隻知道糾結要不要原諒他的隐瞞,還有培養那少得可憐的沖破身份枷鎖的勇氣。
人家打從推開她家門前的一刻,已經把一切運籌帷幄了。
利知忽然多了股無力感,這之前她以為她會沒關系的,對于他倆的身份差距,社會圈層的不同,以及别人口中的他們。
原來她還是在意的。
氣氛變得凝滞。
蔣星堯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起來了,他雙手垂在身側,眼神緊鎖着利知,黑眸裡濃成一池墨水,讓人猜不透。
過了一會,他邁起長腿,幾步就繞過桌子,一把将她拉進懷裡。
低沉的聲音似在隐忍,又帶着心疼,“知知,都是我的錯,别用我的錯懲罰你自己。”
利知的額頭抵着他的胸膛,鼻息間盡是熟悉的氣息,這會她的情緒平複了些。
其實她也知道,問題一直存在,隻是随着他們關系的對外公開,問題日漸顯現而已。
要是怪他的話,她也要怪自己,對他太心慈手軟了。
擁抱了一會,利知離開他的懷抱。
兩人相對無言。
蔣星堯歎了一口氣,柔聲說:“不是說開了就好的嗎?還在生氣?”
“……”利知單純不想答他。
這時她的手機響起,她歪着頭去看手機屏幕,是溫女士的電話。
她看了蔣星堯一眼,拿起手機,劃開接聽的同時,擡步走向陽台。
“媽。”
溫女士的聲音在安靜的空間裡顯得清晰,“在哪呢?這麼安靜。”
“我在……”利知頓住腳步,側頭看向蔣星堯,蔣星堯也在看着她,眸裡的濃墨似乎比剛才更甚。
利知回過頭,壓低聲對着手機說:“在圖書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