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職人員慢慢地都離開了,隻有大神官還留了下來,他跟在皇爵埃維斯的身後,兩人來到年幼的裡奧面前。
埃維斯看着裡奧,眼神中卻很奇怪,有些傷感,又仿佛帶着點慶幸。他歎了口氣,說:“對不起,裡奧。”
“我很難過。”
裡奧呆呆地望着那塊新立的墓碑,沒有說話。
等了一會兒,埃維斯卻從懷中拿出一條項鍊來:上面穿着很多顆缤紛的石頭,最下面墜着一顆寶石,暗紅色的表面上泛着一層符文的金光。
埃維斯伸出手,柔聲說:“這是你的母親給你留下來的遺物,從今以後,你要一直帶着。”
裡奧轉過頭,看着這條項鍊,心裡莫名地伸出來一股恐懼,他緩慢地向後退了退。
埃維斯見他不肯拿着,卻又歎了口氣,往前把裡奧抱到懷裡。
父親已經很久沒有擁抱過他,此刻,他的懷抱有些冰冷,讓裡奧感到陌生,他嘗試着想要掙脫,父親卻抱的更緊了。
過了會兒,埃維斯松開了。裡奧擡頭去看他,卻見埃維斯眼中閃着複雜的光。他招招手,把項鍊給了大神官,自己慢慢地走到了遠處。
大神官恭敬地來到裡奧面前:“王子殿下,請您收下。”
他陰柔的嗓音帶着一種莫名的磁性,裡奧不由自主地擡起頭,望向大神官,看見他金色的眼睛中,瞳孔仿佛漩渦一般旋轉着。片刻之後,裡奧的眼睛迷茫了,他緩慢地接過來項鍊,戴在自己的脖頸上。
大神官輕輕地撫摸着裡奧的頭,一陣又一陣淡金色的神光從他的手中傾瀉到裡奧的腦袋裡面,似乎帶來了很大的沖擊,讓裡奧的身體都不自主的顫抖起來。
大神官輕柔地說:“殿下,這是您的母親,安娜皇後在臨死前給您留下的遺物。您一定要妥善地戴好……”
小裡奧的瞳孔有些渙散:“好……”
“從今往後,您和帕魯修就是是安娜皇後一胎生下來的兩個親兄弟……此前的事情,已經不再值得提起,您可以完全忘記掉了……”
大神官說了長長的一段話,最後,在那根項鍊的尾端點了一下,寶石上面的金色亮光慢慢隐沒下去,此時,小裡奧已經昏迷過去了。
他把孩子交給埃維斯,又恭敬地行禮。埃維斯問:“帕魯修怎麼樣了?”
“他很好,陛下,我已經同樣将他的記憶抹去。此後,大王子殿下會慢慢恢複過來的。”
“好。”
他們慢慢地遠去了。隻留下墓園裡面的裡奧和澤維爾。
天上不知從何開始下起雨來,瀝瀝淅淅地打在兩人身上。裡奧走到墓園不遠處的一個地方,慢慢地蹲下來。
“你……還好麼?”澤維爾問。
裡奧沉默不語,卻拈起來地面上一些濕潤的泥土。
“這裡,你還記得嗎?”裡奧問。
澤維爾仔細地辨認,片刻之後,他反應過來:“這裡。是我們之前逃走……”
“那條逃跑的地道,”裡奧說,他指了指面前的墓碑,上面的文字清晰可見——那正是澤維爾層念出來的話語。
裡奧悲傷地笑笑:“你知道嗎,我之前一直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會知道這裡有一條逃跑的地道。”
“我以為這是從誰口中聽到的,或者是在皇室的書籍室無意中發現的。”
“現在,我記得了……”裡奧卻笑起來了,他面容慘淡,卻笑的越來越大聲,“哈哈哈……我終于記得了!”
“這是我媽臨死之前告訴我的逃生地道!”裡奧用盡全身力氣說。
沉默了很久,裡奧走到那塊新種的墓碑下面,他俯下身,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那塊碑石,然而,虛化的手指沒有任何阻礙地從墓碑中穿過。
裡奧碰不到任何東西。
澤維爾走過來,沒有說什麼,慢慢地把手搭載裡奧的肩膀上。
裡奧終于哭起來了。
“為什麼?為什麼我卻隻記住了這一句話……為什麼我到現在才發現?”他哭喊道。
空氣中,不知是誰也歎了口氣。
這一段記憶仿佛一把鑰匙,把記憶的大門徹底打開,将所有過去的記憶都串聯起來,記得的或忽視的。
“我終于記得了……為什麼每次來到皇宮的正殿,看着那裡挂着的王後肖像,為什麼這麼陌生……為什麼父親看着我的目光,總是和帕魯修不一樣……他總是對帕魯修很嚴格,但面對我的時候,卻從不苛責……他送我去騎士學校,允許我四處遊曆,對我沒有任何要求,唯獨不讓我參與政事……”裡奧斷斷續續地說,“原來,在他眼裡,我和帕魯修,壓根就是兩種人。”
倆人面前的畫面,逐漸變快了。
埃維斯回到皇宮,下令進行清掃,艾麗兒所居住的偏殿被打掃得幹幹淨淨,所有布置都重新換了一遍,看不出曾經有人居住的痕迹。
裡奧和帕魯修搬到了一起。從此以後,帕魯修再也沒有發狂失去理智了,但他的性格依舊暴躁,并且随着年齡的增長,殘暴的本性與日俱增。
和他相反,裡奧卻變得越來越開朗,陽光,他的臉上總是洋溢着笑容,他待人有禮,積極樂觀,那群貴族的小孩子反而更加親近他一些,對帕魯修倒是隻剩下畏懼,即便和帕魯修在一起,也總是戰戰兢兢。
澤維爾扶着裡奧的肩膀,裡奧的淚已經流盡了,他站着,木然地說:“原來,我生命的作用,就是被當成一個吸血的容器,拿來供養我的哥哥,我的父親把我當作工具,從未把我當作孩子來看,我甚至……甚至不算是一個真正的王子,而是……一個不被祝福的,女仆的孩子。”
兩人眼中的畫面慢慢消失了,面前又出現了神殿的模樣。
神殿裡面依舊溫暖而和煦,草地上面站着那隻貂,見到他們,小嘴咧開來,對着裡奧說:“炎石,怎麼樣,這場幻境夠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