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睡相差的很。”面面嫂替江路遠掖好被角,披上衣服去添柴,爐子裡的火映紅了半面牆。
菁菁覺淺,聽到響動也披衣坐起來。“你說她個沒練過武的小孩,咋能一站一上午,别是身子有啥毛病吧。”
“别瞎說,她身子骨好着呢,随她媽。”面面嫂蓋好爐子,縮進被子裡,迷迷糊糊地又要睡過去。
“也是,江姐姐那可是大俠……韓大哥真有福,跟了這麼好的人,”菁菁扣着牆上的貼畫,想起很多年前那個背着劍的少年俠客來到村裡,眼睛亮得賽過河底的金沙。
“喲,說起阿溫,我還忘了問你,”面面嫂支起身子,“打刀的事,你想咋弄,回去?”
菁菁撅着嘴,指甲扣下一小片土牆皮。“肯定得回,他們隼家的刀好,再說我都答應遠遠了。”
面面嫂伸手把菁菁的被子也往上掖了掖,“成,攔不住你,天明我跟你一起去。”
沙鐘反轉,一日中最黑的時候已近過去,沙粒傾瀉的簌簌響聲在微弱的光亮中格外明晰。兩人悄沒聲牽上一頭老牛,摸黑往隼家窯洞走。牛鈴輕響間,兩人都沒有看到身後跟着的小小黑影。
“棠棠,你說她倆幹啥去啊?”江路遠抱着玉壺自言自語,“唔……要睡多久啊,那天回來之後,你就一直不理我……”她蹲在路旁的雜草叢,盯着前面的牛尾巴一甩一甩,跟着她們向前走。
天光大亮,幾人到了村外。幾裡外青煙直上,三個小山坡圍住中央的土屋,屋前置黑石牌坊一座,石料鐵料在門裡門外散落一地,不少人背着包袱在門外等候。
生鐵的味道順風到了坡下,嗆得江路遠憋出淚來。“咳咳……這是……打刀的地方?”她捂着鼻子好奇地跟上,隻是越靠近土屋,周圍越荒涼,僅有的幾株蓬草也萎靡得不成樣子。
沒有遮擋,她隻能停下腳步,窩在低矮的沙丘後,遠遠望着面面嫂和阿姐。
她們繞過聚集的人群,徑直找到站在牌坊前的少年,說了些什麼。江路遠眯着眼,看到那個小夥計盯着菁菁大驚失色,跑進土屋的時候腿腳都站不穩。
“阿姐長得也不吓人呀,他怎麼這麼害怕……”江路遠忍不住往前挪了挪,想看得更清楚些。
不過須臾,一個女人從屋子裡出來,手上還拎着發紅的鐵鉗,身邊跟了一個同樣強壯的漢子。兩人像是扔下了手上的活計出來找人,身上都隻穿了下裝。
“好壯!不對……她們怎麼對阿姐這麼兇!”
一女一男叉着腰,俯視着菁菁,嘴裡不知道說些什麼,唾沫橫飛之間手裡的家夥幾乎抵在她的鼻子上。面面嫂用刀鞘按下對方的鐵鉗鐵棍,結果對面兩人不甘示弱,三息過後,刀鞘裂成兩半,“當啷”一聲落在地上。
江路遠擔心得出了一腦門汗,索性跑到人群中間,假裝是某人帶來的小孩,偷偷觀察幾人。
“哼。隼格安,這就是你給自己找的新阿媽?”扛着鐵鉗的女人嗤笑着問菁菁,毫不掩飾眼裡的輕蔑。
“我叫巫菁菁!阿媽比你強多了,隼碌祺你就是個賣兒賣女的xxx!”菁菁嗆她,死死瞪着隼家家主。
“新阿媽,賣兒女……?哇啊阿姐罵人好兇!”江路遠不知不覺擠到了人群前面,聽得心驚膽顫。
“行,是我沒能耐,當年讓你跑了,”隼碌祺咬牙惡笑道,“今天你别想從我隼家的地盤出去!”
女人肌肉上忽然發出火紅的光,火光流竄滿整條手臂,最後彙入血管,整個右臂都大了一圈,像一整塊燒紅的鐵。
一旁的男人手把雙錘,臂膀也流竄着紅光,隻是微微發黃,火光沒有隼碌祺純粹。
面面嫂把菁菁擋在身後,大刀在火光映襯下顯得黯淡無光。刀鋒閃動,頃刻間襲向隼碌祺的脖頸。
她獰笑一聲扭開身子,火焰在上半身蔓延,鐵刀和皮膚碰在一處,竟有金石之響。
“是金火之身,她煉出了金火之身!”人群嘩然,慌亂間逃走了不少,江路遠不得不跟着餘下的人後退。
“了不得,竟能練到金火之身,那對手恐怕要吃苦頭咯……”老頭拄着拐杖歎道。
江路遠拽住老人的衣擺,着急地開口:“什麼是金火之身,很厲害嗎,比面……比大刀還厲害?”
“嗨呦——”老人擺擺手,“這火神決是隼家獨門的仙法,族人中有天賦的就去參悟地脈中的神火,被神火認可才能開始修煉。這功法極其霸道,是把火種引入丹田,一般人可受不了這個苦。
“這隼碌祺的金火之身,我記得是這百年來的第一個。那刀看着就是一普通殺牛刀,那能打得過隼家主嗎?”
一刀落空,隼碌祺和男人趁機齊齊沖向面面嫂,紅黑色的煙氣沖天,卷起一地沙塵,外人隻能聽見金鐵相撞的交戰聲,默默越退越遠,生怕被波及到。
江路遠咬牙不語,緊握着拳頭,氣海中的月牙月光激蕩,蠻橫地沖擊着丹田的邊界。
“嘶……”下腹一陣絞痛,江路遠受不住,渾身冷汗地蹲在地上。思緒一斷,方才被憤怒攪亂的氣海稍微平靜下來。
“有人倒了,勝負已分!”人群中有人喊到。江路遠捂着肚子強撐着看向風沙落下的方向——
一把斷刀插在地上,血迹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