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十正是第六幢出發晉陽的日子，樓觀音這一天為了給丈夫和弟弟收拾行囊，起的特别早。

卯時四刻的時候，韓素和樓天光都已收拾妥當，準備前往軍營集合。

因為前日晚上痛飲了兩斤半的酒水，樓天光的精神頭還沒有恢複，此刻正耷拉着腦袋牽着馬，和韓素一起，聆聽樓觀音的叮囑。

樓觀音一邊為韓素系着腰帶，一邊低聲道：“夫君，好男兒志在四方。但戰場兇險，你和天光也莫要逞強。我和阿耶，都在家中等你們凱旋歸來。”

契胡人雖然漢化多年，但阿耶、阿娘等稱呼還是保留了下來。當然，如韓素這般進學過幾年的，在稱呼禮儀方面，與漢家兒郎幾乎一緻。

見樓觀音眼神中頗有幾分擔憂，韓素也勸解道：“娘子勿憂。蠕蠕人雖然号稱控弦四十萬，但帶甲精騎最多四五萬。此番我大齊發十五萬精騎北上，蠕蠕小兒勢必逃竄。”

樓觀音聽完也咧起嘴角，勉強笑了笑。而另一邊的小舅子樓天光倒是嚷嚷了起來：“阿姐你莫要擔心。蠕蠕人和九邊打了那麼多年的仗，哪一次犯境不是被打的頭破血流？依我看，這一次要是運氣不太好的話，我們怕是連蠕蠕人的影子都看不到。”

小舅子嚷嚷一番後，樓觀音心裡倒真的松了一口氣。她父、祖都參加過征讨蠕蠕，也知道以大齊的軍力，蠕蠕人想吃掉這十五萬精騎，至少要付出三四倍的代價。

系好韓素的腰帶，看着他披盔戴甲英氣勃勃的樣子，樓觀音躬身一禮道：“那妾身就恭祝大齊國旗開得勝，夫君建功立業，加官進爵。”

韓素也趕忙将妻子扶起道：“娘子莫要多禮。你就好好照料家中，等我與天光平安歸來。”

扶起樓觀音後，韓素便和小舅子翻身上馬，前往第六幢的營地集合。

丈夫和弟弟都騎馬離開後，樓觀音倚在院門前，看着他們倆人的身影，被晨光拉的很長，長到她在夢中，都不曾忘卻。

籲~

随着上千匹駿馬的嘶吼與數百名騎士的大喝，五月十一日的下午，行軍兩日的第六幢終于趕到了晉陽城外的軍營。

雖然秀容縣和晉陽的距離不到兩百裡，八百裡加急最多三個時辰就可以到達。但行軍時所需的器械辎重甚多，因此騎兵每日行軍一般七十裡，着急些的話便日行百裡。

因為一人雙馬甚至三馬的配置，第六幢緊趕慢趕之下，也終于在太陽落山前一個時辰入駐了晉陽北大營。

作為大齊國整整三十八年的帝都和十幾年的王都，舊都晉陽容納五萬兵馬以上的軍營一共有三處，其中北大營就是面積最大、最适合騎兵操演的那個。

而在安頓好兵馬之後的第二天，也就是五月十二日下午，原本打算在北大營集合操練一番的秀容侯朱琰，卻急匆匆的通知韓素等人點起兵馬，随他入晉陽城有要事辦理。

半個時辰之後，秀容侯朱琰便帶着韓素、陳泰兩隊人馬，并十幾名侯府親衛，共一百二十名披甲精銳，氣勢洶洶的殺到了并州刺史府邸。

看着秀容侯殺氣騰騰的怒叱并州刺史府接待的小吏，身後的韓素忍不住向朱珪詢問道：“将軍，侯爺與盧刺史，是否有仇？”

見韓素疑惑，朱珪騎在馬上神态輕松的回答道：“大哥這些年都在洛陽，而盧刺史卻在涼州、并州調來調去的，他們連面都沒見過，哪來的仇怨？”

既然無冤無仇的，秀容侯今天哪來這麼大的火氣？

看到韓素還有另外幾名同僚都有意無意的看向自己，朱珪見狀也不賣關子：“新上任的晉陽留守是陳留王，他也是昨日抵達的晉陽。而昨日陳留王的馬隊，不小心踩壞了幾畝田地。今日苦主上門，盧刺史便把陳留王召喚到府中，不給一個交代的話，怕是要羁押一段時日了。”

朱珪說完後，韓素和陳泰等人都是目瞪口呆。

陳留王再怎麼說也是宗室近支的郡王，雖然踩踏麥田有錯在先，且證據确鑿，但并州刺史論官階的話，還在晉陽留守之下，他是怎麼敢的啊？

見韓素和陳泰這兩位猛人有些呆愣的樣子，朱珪心中暗爽之餘，也開始擺弄起見識來：“雖然晉陽留守的品階是正二品上，比并州刺史的正三品上高了足足四階。但本朝制度，一州之内，刺史管政，守備掌軍。文皇帝遷都洛陽後，雖然設置了晉陽留守一職，并讓宗室名王輪番擔任。但實權還是在刺史、守備的手中，隻是遇到大事，會先行禀報一番。”

朱珪這一番解釋，雖然讓韓素等人理解了并州刺史的權柄，但刺史盧見愚的膽量從何而來，還是一個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