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城的繁盛也使得城中人煙密集，消息流通極快。

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午時過後，關于秀容侯攜上百軍士，去煙花之地銷魂放縱的流言就傳遍了整個晉陽。

到了晚間酉時三刻，回到北大營的秀容侯朱琰端坐在中軍大帳的帥位，他鐵青着一張臉，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将尉遲明光的屍首燒穿。

清洗了十餘遍之後，裹着三層白布的屍身仍散發着若有若無的糞臭，讓帳中之人不由得捂住口鼻。

此時的中軍大帳，除了第六幢的九名隊主，以及朱琰、朱珪、慕容景等人，就是堂下跪着的韓昭達、韓昭漁和尉遲信三人。

呼~

吐出一口濁氣後，朱琰強壓着怒氣沉聲道：“明日就要開撥。今日一早，本侯的中軍就折了一名隊主。諸位，這是否上蒼警醒我等，此番出征，有大不利？”

大軍未發而折大将，确實乃不祥之兆。可尉遲明光雖有開國縣男的爵位，資曆也老，卻隻是一個隊主。因此朱琰說完後，帳下衆人也紛紛回應道：“侯爺言重了。尉遲隊主不過意外，此番征讨蠕蠕，我軍定能大獲全勝，凱旋而歸。”

聽到衆人的勸解後，朱琰冷哼一聲接着說道：“既然是意外，那你等告訴本侯。駐軍期間尋歡作樂，以緻身死，本侯該如何處置？難不成算他奮勇殺敵，為國捐軀？”

雖說尉遲老隊主将西域來的胡姬殺得丢盔卸甲，屁滾尿流，但為國捐軀肯定是談不上的。因此第六幢幾位隊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上前接話。

片刻後，得益于尉遲明光一貫豪爽的作風和人緣。第四隊的隊主韓德威便硬着頭皮上前道：“侯爺。今日畢竟是休沐，我軍除了尉遲隊主，其他人馬也多有放松。不說别的，光是在晉陽城中鬧事的便有三起了。今日之事，雖然聲名上不太好聽，但并不違反軍中規矩，不如就此揭過？”

“哼！”

韓德威說完後，朱琰接着冷哼了一聲并未答話，帳中也就此冷清了下來。

此刻朱琰的心中也在窩火。尉遲明光要是真的違反軍規，不管嚴厲一些還是寬松一些，他按律處置便是。

偏偏下令休沐的是他本人，而尉遲明光等人也沒有在城中鬧事，想要處置的話，也找不到由頭。

早晨這一番笑話，可讓他丢盡了臉面。就在半個時辰前，并州刺史盧見愚來北大營交割糧秣之時，還'好心'提醒了一句，讓朱琰在出恭時務必小心謹慎，最好安排幾名侍衛，貼身伺候。

如此刻薄之語，朱琰豈能不怒？

不處置是不行的，秀容侯府也要臉面，他朱琰在軍中也要威信。

但第六幢的将士都是他的鄉人，最是忠心不過。尉遲明光不僅是頗有人緣和資曆的老将，而且人死為大，要是處置的狠了，大家隻會說秀容侯刻薄寡恩，苛待宿老。

想到這裡，朱琰不禁頭疼起來。他好不容易拉攏了并州道八千精騎，但要想真正将人心攏住，還需建立威信。因此尉遲明光雖亡，也得找個由頭懲戒一番。

見朱琰在帥位上反複糾結的模樣，帳中的韓素突然福至心靈的起身開口道：“侯爺。末将也有一言。尉遲老隊主與末将的兩名屬下，休沐之時去城中消遣并不違反軍規。可按照軍中條例，軍士休沐出營，不可着甲。而昨日晚間，他們三人便着明光铠耀武揚威，甚至在那春風樓中，也是着甲享樂。以末将之見，大戰在即，我軍當整肅軍紀。因此他們三人違例之事，不可不罰也。”

韓素話音落下後，帳中衆人也開始交頭接耳。他們也猜到秀容侯想要懲戒一番，但尉遲明光既然身故，那便人死債銷。因此剛剛韓德威等人便是在猶豫，是否要硬勸秀容侯消氣。

而韓素這一番言語，也給了他們新的思路。

大齊的軍令共有'七禁五十四斬'，但着甲出營不在其中，乃是武皇帝時定下的條例。原因是武皇帝征戰過于頻繁，導緻将士們沒有時間經營産業。加上勝仗雖多，劫掠卻很少，因此契胡将士紛紛破産返貧。許多人便早晨着甲出營，中午就把身上的甲胄一賣，再回到營中當差。

這項條例的懲戒可大可小，完全是看主将的心情。而武皇帝之後，大齊的征召并不頻繁，大家也逐漸忘了此事。

帥位上的朱琰也想到了這一茬。見韓素解決了自己的難題，他看向韓素的眼神也愈加柔和。

沉吟片刻之後，朱琰便斟酌着開口道：“韓教習所言不錯。大戰在即，如明光铠這等珍貴的寶甲，怎麼能随意穿出去呢？即便沒有倒賣，若是遇到一些蟊賊，丢失掉了，那也是重罪一件。”

聽到重罪兩字，底下跪着的韓昭達頓時便急了起來。

明光铠又重又不方便，他們昨晚之所以穿着出去，完全是因為卸甲過于繁瑣。而晉陽城中是有宵禁的，為了節省時間，他們可是快馬加鞭才沒誤了時辰。